祠堂的门在晨光熹微中打开。
一股夹着露水的凉风灌入。
守了一夜的家丁哈欠连天,缩脖咳嗽。
陈猛走出祠堂。
一夜未眠,不见萎靡。
迎着晨风,伸展四肢,骨节声响。
动作舒展流畅,充满力道。
家丁看得一愣,忘了继续咳。
福伯在不远处候着,捧干净直裰。
见陈猛出来,迎上前。
不知从何说起,只递过衣服:“三少爷,先换上,别着凉。”
陈猛接过,分量让他知是夹棉。
脱下汗湿短衫。
露出线条分明的上身。
古铜色皮肤,在微光里泛着健康光泽。
福伯别开脸,不敢多看。
这时,两个锦袍公子哥带着小厮,晃晃悠悠从月亮门走来。
陈猛堂兄弟,大房陈启和陈文。
面色苍白,走几步便喘,弱不禁风。
他们听闻陈猛被罚,起了个大早看“热闹”。
可人一走近,看清陈猛,脸上幸灾乐祸僵住了。
“三弟,你这……这是……”陈启指着陈猛,说不利索。
陈文扶小厮,用力眨眼。
眼前人精神饱满,气血充盈。
比没受罚前更硬朗几分。
这哪里像跪了一夜祠堂?
倒像去山里庙宇听了一宿禅,得了精进。
一阵晨风吹过。
陈启陈文齐齐哆嗦,接着一连串喷嚏。
“阿嚏!阿嚏……”
“这风也太凉了,咳咳……”
陈猛已换好衣服。
看他俩这副模样,什么也没说,径自朝饭厅走去。
留下陈启陈文面面相觑。
一个揉鼻子,一个抚胸顺气。
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几分荒唐。
饭厅里,一家人难得聚齐。
长辈上首。
陈淮安端坐正中,陈伯彦柳氏下首。
小辈分坐两侧。
一屋子人,安安静静。
只听得喝汤和碗筷轻碰声。
桌上菜色精致清淡。
汤汤水水,配几碟寡淡小菜。
饭厅飘着参汤药材混合气味。
陈猛一进来。
压抑安静中,多了一丝不和谐。
规规矩矩向上首行礼:“祖父,父亲,母亲。”
陈淮安端汤碗,眼皮没抬。
陈伯彦瞥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
柳氏眼圈还是红的。
看儿子,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陈猛在自己位置坐下。
下人盛碗白粥。
他端起,三两口见了底。
空碗往前一推,对丫鬟说:“再来一碗。”
丫鬟一愣,下意识看向主位。
满桌人停下动作。
陈伯彦眉头拧成疙瘩。
银箸重重放桌上,一声轻响。
“不知节制!”他低声斥责,“食不过七分,圣人言犹在耳,你全当耳旁风吗?如此贪食,有辱斯文!”
陈猛拿起帕子擦嘴。
没接父亲的话。
昨夜消耗不少,一碗粥实不顶用。
就在这尴尬当口,陈淮安喝完碗里最后一口参汤。
慢条斯理擦嘴角,放下汤碗,开口。
声音平稳,却不容置喙。
“从今日起,禁足清风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猛。
“院里那些打熬筋骨的粗笨玩意儿,都给我劈了当柴烧。给你一个月时间,把《礼记》给我抄十遍。什么时候身上那股莽夫浊气消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此话一出。
饭厅空气更冷。
柳氏身子一颤,帕子快绞碎。
陈伯彦脸上露出宽慰。
在他看来,这才是正途。
陈猛站起身,对上首躬身。
“孙儿遵命。”
他态度平静,没有辩解,没有不忿。
这模样,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训诫的陈淮安气不顺。
找不到由头发作,挥挥手,让他坐下。
一顿饭,古怪氛围中继续。
这时,一粗布裙丫鬟连滚带爬冲进来。
脸上没血色,发髻跑歪。
“老……老爷!老太爷!不好了!”
丫鬟声音尖利变调,跪倒饭厅中央,带哭腔喊。
“七小姐……七小姐她……”
柳氏手里汤匙“当啷”一声掉碗里,刺耳。
她霍地站起身。
起得太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灵儿怎么了?!”
“小小姐她……她夜里就发起热来,咳个不停,刚才……刚才桂香去叫她起身,发现小姐烧得滚烫,怎么叫都叫不醒,嘴里还……还一直在说胡话……”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话如晴天霹雳。
陈伯彦急着站起。
他体虚,一夜忧心,早上又动气。
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又重重跌坐椅子,扶额不住喘息。
“混账东西!怎么现在才来报!”陈淮安勃然大怒。
平日沉稳荡然无存。
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沉闷响声。
“福伯!”
“老奴在!”福伯连声应,快步走进来。
“备马!快!去太医院请张御医!就说陈府急症,让他务必立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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