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阿秀现
玄心离开茶棚，沿着尘土飞扬的小路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蹒跚的脚步声，夹杂着苍老的呼唤。
“大师！大师！请留步！”
玄心驻足，回身望去。只见方才茶棚中那对祖孙，正相互搀扶着，气喘吁吁地追赶上来。老者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仓惶，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的感激，那小女孩则紧紧攥着爷爷的衣角，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玄心。
“老人家，还有何事？”玄心合十问道，声音平和。
老者拉着孙女走到近前，不由分说，又要躬身下拜，被玄心再次托住。
“使不得，老人家。路见不平，份所当为，不必如此挂怀。”
“要的！要的！”老者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泛红，“若不是大师您出手相救，我……我这条老命丢了也就丢了，可我这苦命的孙女……怕是就要被那恶人掳了去，生死难料啊！您是我们爷孙俩的大恩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身后的小女孩往前推了推：“阿秀，快，快给恩人磕头！”
那名叫阿秀的小女孩，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年纪，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形显得格外瘦小，穿着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服，头发枯黄，用一根红头绳简单地扎着。但那一张小脸，虽然带着菜色，却五官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山涧最清澈的泉水，黑白分明，不染丝毫尘埃。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感激、敬畏，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惊恐。
她依着爷爷的话，怯生生地走上前，就要跪下去。
玄心心中一软，抢先一步，微微弯腰，伸手虚扶住了她。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这只受惊的小鹿。
“小施主不必多礼。”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些许。
阿秀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这位救了自已和爷爷的年轻僧人。他看起来并不高大威猛，甚至有些清瘦，面容也算不上多么英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像夜晚的星空，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他身上没有那些恶霸凶神恶煞的气息，只有一种让人心静的平和。
她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忽然，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却无比纯净、温暖的笑容。那笑容，仿佛阴霾天空中骤然裂开的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与阴郁，带着孩童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真诚。
“谢谢……谢谢大师哥哥。”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孩童的软糯，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大师哥哥”这个称呼，让玄心微微一怔。在少林寺，师兄弟们称呼他“玄心师弟”或直呼法号，长辈们唤他“玄心”，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过他。这稚嫩而亲切的呼唤，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看着阿秀那纯净无邪的笑容，心中某处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笑容，与他记忆中江南老宅里，那些无忧无虑的丫鬟仆役孩子的笑容，何其相似。那是他曾拥有，却早已失去的……人间烟火中的温暖。
“举手之劳，小施主不必记挂。”玄心收敛心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但对这祖孙二人的态度，终究还是比对待陌生人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那刘家少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
老者叹了口气，脸上愁云密布：“不瞒大师，老汉姓周，本是洛阳城外周家村的农户。前些年闹灾荒，儿子儿媳都没了，就剩下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本想带着阿秀去投奔远嫁到南边陈州的闺女，没想到刚离家不久就盘缠用尽，只能在这茶棚歇脚，讨碗水喝，谁知就……就遇上了这等祸事……”
他说着，老泪纵横：“如今得罪了那刘恶霸，洛阳地界怕是待不下去了，可去陈州路途遥远，我们……我们可怎么走啊……”
阿秀见爷爷哭了，也瘪着小嘴，眼圈泛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伸出小手，笨拙地替爷爷擦眼泪，那懂事的模样更让人心生怜惜。
玄心看着这陷入绝境的祖孙二人，沉默了片刻。
他身负使命，盘缠有限，前路未知，实在不宜多生枝节，更无力长久庇护他人。
但，眼睁睁看着这刚刚脱离虎口的祖孙再次陷入绝境，他于心何忍？方才那“行侠仗义”带来的内心充实感尚未散去，岂能就此袖手旁观？
他沉吟少许，从怀中取出装有盘缠的布袋，掂量了一下，取出约莫一半的散碎银两，递到周老汉面前：“老人家，这些银两，你们拿去当作路费，尽快离开此地，前往陈州投亲吧。”
周老汉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师您救了我们性命，已是天大的恩情，我们怎能再要您的钱！这……这万万使不得！”
“拿着吧。”玄心将银子塞到周老汉手中，语气不容拒绝，“钱财乃身外之物，能助你们脱离困境，便是它的功德。速速离去，莫要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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