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心绪乱
巷风穿过，带着未散的血腥与那缕愈发清晰的异香。苏墨染的邀约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玄心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的沉默，并非犹豫不决，而是内心激烈交锋的外在显像。
理智的壁垒在寸寸告警。
“魔教妖女”四字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认知。少林戒律，正道立场，方丈师长的教诲，无一不在提醒他，与此等人物牵扯过深，不啻于玩火自焚。她是一朵淬毒的罂粟，美丽妖艳，却足以令人万劫不复。此刻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拂袖而去，斩断这刚刚萌芽的、危险的因果。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转身离开的画面：返回那间窗户破损的客栈，闭目调息，将今夜种种视为一场幻梦，明日依旧按照原计划，前往慕容府递上贺礼，然后悄然隐于这金陵城的喧嚣之下，继续追寻自家的血仇。这才是最稳妥、最符合他身份与目的的道路。
然而，一股更为强大、更为隐秘的力量，却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的暗流，汹涌地冲击着这理性的堤坝。
首先是那该死的“系统”。
自他应下护送之请的念头隐隐浮现时，意识深处那沉寂的系统界面，竟再次产生了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动！并非任务提示，也非奖励诱惑，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共鸣”？仿佛他此刻面临的抉择，这种游走于戒律边缘、与“邪魔”产生交集的行为，本身就在隐隐契合着某种“破戒”的潜在轨迹？
【破戒等级：初悟（6/100）】的字样，如同拥有魔力，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提升等级，意味着更强的力量，更深的奥秘，更接近复仇的资本。而提升等级的关键，似乎并不仅仅在于“行为”，更在于“心念”的突破与抉择。拒绝，是安全，是守成；应允，是冒险，是……可能存在的“机缘”？
这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疯长，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系统虽未明言，但那无声的“鼓励”，却比任何明确的指令更能撩拨他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破戒僧之路，本就不是坦途，或许，与这魔女的交集，正是他“渡心”路上必须经历的一重劫难？
其次，是那未曾泯灭的侠义心肠。
尽管他不断告诫自已此女危险，并非善类，但方才她身处绝境、被数名高手围攻险死还生的画面，依旧清晰地印在脑中。那些黑衣人下手之狠毒，行事之诡秘，绝非善男信女。无论苏墨染是何身份，在那一刻，她是弱者，是被迫害的一方。他既然已经出手，若因对方身份便在半途弃之不顾，与见死不救何异？这与他的本心相悖。
佛说众生平等，亦有金刚怒目，降妖除魔。但“魔”的定义，难道仅仅因为出身教派？那些行事更加卑劣、视人命如草芥的黑衣人，难道就因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便代表了正义？他护送的，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至少，在此时此地，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免受更恶之徒迫害的“人”。
这份源于本能的、未经太多世俗正邪观念污染的侠义之心，如同磐石下的细草，顽强地支撑着他的抉择。
最后，是那无法抑制的、对真相的探求欲。
苏墨染的身份太特殊了。魔教叛徒，被“圣教”精锐追杀，偏偏出现在这风云际会的金陵城，时间点又如此微妙，恰在慕容老爷子大寿前夕。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他玄家满门被灭，那句“不该知道的事”如同梦魇缠绕。父亲临终前的绝望眼神，母亲无声倒下的身影，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这秘密，是否与江湖动荡有关？是否与这些神出鬼没的势力有关？苏墨染，这个身处漩涡中心的女子，是否掌握着某些关键的信息？
跟随她，或许危机四伏，但同样也可能是一条通往真相的捷径。复仇的火焰在他胸中从未熄灭，任何一丝可能触及真相的机会，都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这份执念，压过了对潜在危险的恐惧。
鬼使神差。
当这诸多复杂的、甚至彼此矛盾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激烈碰撞、最终达成一个危险的平衡时，那声“带路”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是系统的潜在影响放大了他冒险的冲动？是侠义之心蒙蔽了对危险的感知？还是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或许，三者皆有，交织成一股他自已也无法完全厘清的混乱心绪。
在他点头应允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苏墨染眼中闪过的讶异与更深的笑意。他知道，自已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或者说，是主动选择跳入了一个充满诱惑的深渊。
体内那因激战而尚未完全平复的内力，似乎也因这“破戒”边缘的抉择而隐隐躁动，太极漩涡的旋转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狂野。
他跟在那一抹紫影之后，行走在月光斑驳的深巷中。鼻端萦绕着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异香，耳中是她轻盈却仿佛踏在心跳节拍上的脚步声。
心绪如麻，前路未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负血仇的少林弟子，一个寻求力量的破戒僧。他正式成为了这金陵棋局中，一颗主动走向风暴中心的……棋子。
而这盘棋，执子者是谁？规则又如何？他一无所知。
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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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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