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院儿里就三间房,里头也没个像样的床铺桌子什么的,勉强也只能算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地儿。
衙门小吏将她们领过来后就走了,也没留个交代。
这行人总共 17 个小孩儿,其中 14 个女孩儿,3 个男孩儿。
石妞先是安排着一群小萝卜头将堂屋给收拾出来,到晚上挤在一起睡,也能相互取暖。
她手上端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瘸腿小凳子,摇摇晃晃地踩上去将屋里能够到的蛛网都给扯了下来。
“大家别放弃,要是明日还没人来管咱,我带大家去街上讨饭吃,总归不会比之前更差的!”
这话说得激昂,可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眼中都带着那么点儿悲戚。
这里面的好些人,已经被转手好几趟了,没有哪儿特别好,也没有哪儿特别差。
尤其是那几个年纪稍大点儿的,她们早经历过无数次,从反抗到无望的轮回。
且就算回去了,又如何?
她们并不被人期待。
如今倒是宁肯被那些拍花子卖去唱曲儿。
总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乞讨不是?
一个个本该懵懂的年岁,却又似饱经世变。
来这人世一遭,糖没吃过一口,苦却尝尽了几个春秋。
她们求生的意志,嚎啕大哭的力气,早被磨没了。
如今听着石妞这番论调,也提不起太多兴致,只转身留给她个背影,就自顾自的闭眼缩着,这样至少能省点儿力气。
反正再多饿几顿,她的心气儿也会耗没的。
其中有个叫尹天乐的孩子,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曾是拐来的孩子里衣裳料子最华美的那个,如今却是凋谢得最彻底的。
还未记事,便不知为何被赶去了庄子上养着,又不知为何被拐走。
那年她不过六岁,还不懂后宅阴私,只懵懂记得自己也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过。
也曾有人声嘶力竭的追在身后,喊过她的名字。
可她忘了那人的样貌身份,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尹天乐。
可记得又如何,如今她浑身溢着臭味儿,从一个村子被转移到另一个村子。
她只知道,人都会变臭,变冷。
管你哪儿来的,这般境遇下,谁都一样。
石妞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不信命的小孩儿,身边这不躺着一排么?
刚来那会儿谁不是日日哭,日日叫唤的?
赏几顿鞭子,再饿几顿,不也没声儿了?
就数石妞最烦人,越是打骂,她声音越大。
当真显着她了。
如今这儿也只有那几个小的还能听进她几句煽动。
她们年长些的都躺在角落里,就看石妞带着一群人忙上忙下,觉得吵闹。
若反抗有用,那些鸡鸭鱼肉就不会变做菜肴了。
与其挣扎,不如老老实实地被圈养。
总归是同路。
石妞不管他们,她做惯了粗活儿。哪怕没人帮忙,她也能自己收拾。
她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三个姐姐,后头一个弟弟。他们都是有正经名字的。
只有她叫石妞。
她不受家里待见,却什么事儿都勤快,全家的衣物都是她抢着洗,人还没石头高,就整日拿着跟棒子在河边儿打衣服。
大姐做饭的时候,她也争着在一旁添柴火。
“姐~往后等我再大些,就能够到灶台帮你了!”她说这话时,脸比炭还黑,倒更衬得一排白牙亮得人眼疼。
这孩子打小就眼里有活儿,也是真心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虽说弟弟出生后,家中愈发捉襟见肘,可爹娘的神色却实实在在地却轻松了不少。
“滚一边儿去,别碍事儿。”大姐抄起烧火棍作势要打,末了却别过脸去,甚至闪躲得不敢看她,只顾着将人赶走。
石妞听罢也不气,就一心想着等自己再壮实些,就能挑更重的水,能让姐姐们多歇会儿。
今日恰巧爹娘没下地,她原想着帮大姐多分担些。
可大姐性子别扭,心疼她也不肯说。
大约辰时那会儿,家中突然来了个瘸腿的老道士:
“贫道花牙,奉蜀山仙长所托来山下寻徒弟。”
他说罢眯眼扫过四个缩在墙根的孩子:“我观你家这几个孩子根骨清奇,是修仙的好苗子,想带走一个回山上。”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个布袋子:“仙长说了,若肯割爱,另赠十两纹银。”说完又假模假样地朝夫妇二人作揖。
这但凡有些阅历地人家,都能分清道士同江湖骗子的区别。
可石妞的爹娘却轻易地信了这番鬼话,让她们几个小的呆外头该干嘛干嘛后,便回房准备抓阄。
那些小的不懂怎么回事儿,大姐却是知道的。
道士下山也算得上村里的老传统了,谁家孩子生多了,便去县里找人牙子装成道士摸样的来家里,说是送上仙途,其实就是养不起了。
可这做父母的哪儿能当着孩子面儿就给卖了呢,演这么一出,让自己心里好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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