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扶媞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么你再细想,一个胆敢与家族决裂的女子,一个孤身远赴异乡的女子,更是一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殿下的女子…”
她刻意顿了顿:“当真不会再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吗?”
殿内光照忽明忽暗,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殷承钺眼底的困惑却并未消散。
另一头的诏狱深处,潮气混杂着着血腥味在空气中汇合。
方知有独自蜷在角落的杂草堆上,肩胛的伤口已溃烂发白,干裂的嘴唇边渗着血丝。
一整个昼夜的滴水未进,让她连呼吸都有些使不上劲。
戚扶媞提着药箱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沉默地蹲下身,为方知有清理伤口、敷上草药,又取出水囊,将兑了盐的糖水一点点滴入对方唇间。
良久,方知有睫毛颤动,终于转醒。
她看清眼前人后,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声音嘶哑的开口:“我…不会谢你。”
“无妨。”戚扶媞收起水囊,语气平静无波:“我也不需要死刑犯的感激。”
方知有瘫在发霉的草堆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蛛网:“那何必救我?横竖…都是要死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陈砚?”戚扶媞忽然轻柔地开口问道:“那年诗会上,会写酸诗的寒门学子,难道只他一人?”
昏暗牢房中,二人这般对话,倒莫名生出几分闺中密友的错觉。
方知有是觉得万事皆休,与刺杀无关的旧事说说也无妨;而戚扶媞,自有她的盘算。
“你昨日刚及笄。”方知有侧眸看她,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倦怠:“很多事,不会懂。”
“那你教我。”戚扶媞迎上她的目光:“为什么非得是他?”
“意相投,情似柔,惟愿此生共白头。”方知有眼底突然泛起一丝微光:“在我眼里,那时的他,与这世间万千儿郎,皆不同。”
戚扶媞轻轻颔首:“后来呢?”
“后来…命途多舛。”方知有语气平淡,似在说旁人的故事:“大抵怀才不遇之人,总有诸多怨言。”
“怀才不遇?”戚扶媞微微偏头:“有没有可能,只是才智不足?”
方知有嗤笑一声:“若你们这些人,都能本本分分地相夫教子,不去扰乱科举秩序,他何至沦落至此!”
“那你呢?”戚扶媞并未将自己的逻辑强加在她身上,只是随着她的逻辑反问:
“为何不肯老实嫁给盐商做续弦?堂堂正妻之位,再不堪,也比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强吧?”
“那村妇不过是占了个名头!”方知有激动地想要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蹙眉:“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戚扶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朝秦暮楚又始乱终弃,确实与这世间万千儿郎,皆不同。”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你觉得呢?”她侧首看向方知有,眸光清亮。
“你!”那方知有闷哼了声,闭眼不愿再看她:“我自金钗之年便开始着手为自己缝制嫁衣。”
“绛红宋锦的料子,寸锦寸金;又以金线勾勒百花样式,求着母亲将宝石打磨成薄片镶嵌在绣片中。”
她紧闭双眼,声音渐渐飘远,“领结处特意绣了只福蝶,寓意飞蝶恋花,是独一无二的纹样。”
戚扶媞托腮静听,轻声道:“我猜,那盐商应当是,配不上这般嫁衣?”
方知有轻轻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他,只听说,他先前娶的两任夫人,皆难产而亡,且他足足大我二十有余。”
她深吸一口气:“遇见陈郎那日,我本在廊下饮茶,他立在窗外,看着空中花雨纷飞,那一刻的陈郎,于我好似蝴蝶落心间,正应了我嫁衣上的飞蝶恋花纹样。”
“可你抛下一切与他在一起,却再没机会穿上那件倾注心血的嫁衣。”戚扶媞轻蹙眉头,语带惋惜。
“可他与我那嫁衣一样,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方知有喃喃道。
戚扶媞凝视着她:“但…你不也是独一无二的吗?”
方知有终于睁开眼,怔怔地望向她:“什么?”
戚扶媞的目光诚挚而坚定:“生于锦绣丛中,却不甘随波逐流,敢与命运相争;身陷囹圄之地,仍坚守承诺,独自承担罪责。如你这般良人,遇上方知有!”
“陈砚那样负心薄幸的人渣,当真配得上你吗?”
方知有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没言语。
此刻躲在门外偷听的殷承钺不禁叹服:到底什么样的傻子,会信她的满嘴胡邹!
我且问你:“若你在金钗之年未绣嫁衣,而是耕读书卷,若你的才学眼界远在他之上,若你们有相同的机会同卷而考。”
她说着附身逼近:“扪心自问,你还会觉得他,明珠蒙尘,值得你另眼相看吗?”
“谁教你这么审讯的?”方知有虚弱地笑了笑,眉眼间的温度也和煦了几分。
戚扶媞眸中适时泛起一丝悲悯:“并非审讯,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补充道:“今早已经有人审过陈砚了。”
“是吗?”柳织娘故作不在意地别开脸。
“你们的证词倒是吻合。”戚扶媞缓缓道来:“他说是你一直痴缠不休,因扶正无望,便妄图行刺公主来构陷于他。”
方知有的瞳孔骤然紧缩,轻轻地吞了吞口水。
“口供已经呈到公主案前了,我只是替你不值,才来探望。”
戚扶媞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笃定:“如你这般英勇的女子,到了此刻,却不敢为自己搏一条活路吗?”
“我还有何活路?”方知有憋了她一眼,语气苦涩。
戚扶媞站起身俯视她:“说出实情,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刻意停顿,望进对方震颤的眼底:“可同时,你会得到公正的判决!待刑满之后,你可以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经商也罢,嫁人也好,你能再为自己搏一次。”
她最后轻声道:“没有人值得你为他献祭性命!陈砚那样的孬货配不上!”
“重新选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做别人棋盘上的弃子,不为依附谁而活,只做那个独一无二的,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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