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殷承钺:“承钺你当知道,武西不比南璃。”
“长公主坐拥南境,盐铁茶丝自成一脉,更有天堑阻隔,朝廷的手伸过去难免短三分。可武西…”
“北临王庭,西接外邦,年年烽火不断。”
“朝廷的粮饷,是吊命的参汤,也是拴马的缰绳。”
殷承钺静坐未动,闻言和煦一笑:“临行前母亲还说…皇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
殷止戈并未发怒,反倒仰头大笑起来:“长姐可是已有良策?”
殷承钺并未直言,只道:“母亲离京多年,然树大根深,总有些故旧人情尚在。”
“再者,朝廷如今目光所聚,大半落在几位皇子身上,储位未定,风波不休。”
“此时谁有余力,对一家安分守己、只为求财的藩王大动干戈?”
“即便有人想动…又有谁能撼动联盟的武西与南璃?”
殷聿桉闻言瞳孔地震:“这是要反!?”
此话一出,便被三人齐刷刷的白眼以对。
殷承钺话语从容接着开口:“且联盟若成…武西军备粮草一事,南璃自可为其分忧!”
良久,殷止戈才缓缓开口:“此约…武西可签。但有三条。”
“十叔请讲。”殷承钺说。
“其一,铁料供应,须以军械制式为凭,南璃不得私自转售于第三方,尤其…不得流入乌蛮等敌部。”
“自然。南璃与乌蛮世代血仇不改,断不会资敌。”
“其二,商路开放,武西商队在南璃境内,须受南璃律法管辖,但遇纠纷,南璃官府须公正处置,不得偏袒本土商贾。”
“此乃应有之义。南璃律法之前,众生平等。”
“其三…”殷止戈抬眸直视殷承钺:“此事须密进行。”
“对外只称武西与南璃寻常互市,不得张扬同盟之事。”
“京都耳目众多,若风声走漏,恐生变数。”
殷承钺郑重点头:“承钺明白。十叔思虑周全。”
殷战这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举杯示意:“既如此…愿我两家,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殷承钺举杯相和。
瓷杯轻碰,声如金石。
协议既定,厅内气氛也松快不少。
殷聿桉早已按捺不住,凑到殷承钺身边:“表兄!正事谈完了,我带你去城里最好的铁器铺子转转?”
“让老师傅给你打一把好刀!我们武西的镔铁,吹毛断发…”
殷承钺却摆了摆手,起身整理衣袖:“不必了。”
“我今日便要启程回南璃。”
“今日便走?!”殷聿桉愕然:“这…这才刚到啊!好歹歇一晚,明日再…”
“不了。”殷承钺打断他,语气平静:“归心似箭。”
他看向殷聿桉,忽然问道:“你成亲已有三载了吧?”
殷聿桉一愣,点头:“啊…是。”
“那你为何总爱往外跑?军营、铁铺、校场…整日不见人影。”殷承钺挑眉:“是没媳妇吗?”
殷聿桉:“…哈?”
殷聿妱在一旁忍俊不禁,以袖掩唇。
殷承钺却不再解释,只朝武西王拱手一礼:“十叔,此番多谢。”
“盟约细节,后续会有专人前来对接。承钺…先告辞了。”
殷战颔首:“路上小心,代我向皇姐问安。”
禾都的春麦刚抽新穗,丈田风波也暂告一段落。
戚扶媞推行五等田制,以「三方核验、数据公示」破胥吏阻挠,又借岑永年纵火案杀鸡儆猴,终使新制落地。
一应事毕,戚扶媞便带着清丈司众人风尘仆仆地返回了安南。
车马入城时已是黄昏。
可途径西市盐铺裕丰号门前,却见人头攒动,七八个伙计勉强撑着门板,嘶声喊着今日售罄!明日请早!
话音未落便被淹没在更汹涌的推搡与抱怨声中。
有老妪攥着空布袋踉跄退后,脸色灰败;有壮汉梗着脖子叫骂:“前日还是三十文一斤,今日就敢要五十文!你们这些奸商,是要吸干老百姓的血不成?!”
更刺耳的,是夹杂在喧嚣里的零星私语:
“听说了吗?朝廷要把所有盐铺都收归官办,以后盐价还得翻番!”
“可不是!戚大学士的新政缺钱缺疯了,这是要从咱们嘴里抠食呢!”
“唉,世道要乱啊…”
戚扶媞放下车帘,低头陈思。
沐四见状在一旁低声道:“倒像是有人刻意煽风点火。”
“不是像,就是。”戚扶媞声音平静:“先回府再议!”
次日朝会上,戚扶媞玉笏尚未握稳,礼科给事中周廷玉便已开口:“臣有本奏!”
“近日安南乃至南璃各州府,盐价腾贵,民怨沸腾,市井哗然!”
“此皆因朝廷新政频出,扰动商贾,致使货殖失衡,民生维艰!”
他豁然转身,矛头直指戚扶媞:“戚大学士主持清丈田亩,本已令士绅惶惶,商路阻滞。”
“如今又闻盐政或将更张,岂非火上浇油?”
“盐乃民生日用之本,若因朝令夕改而生乱,大学士可能担此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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