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侯府的沈薇,并没有立刻出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侯府发现她“失踪”,第一反应必然是向城外追索,绝不会想到她敢留在京城。她在靠近贫民区的地方,用几十个铜钱租下了一间最不起眼的杂货铺阁楼,暂住了两日。
这两日,她并未闲着。首先去成衣铺买了两套最普通的粗布男装,将一头青丝用布条利落束起,再用药汁略微涂抹,使肤色显得暗黄粗糙。对镜自览,镜中人已从一个清秀少女变成了一个眉眼普通、面色不佳的少年郎。
接着,她去了京城最大的药市,用侯府得来的银钱,精心采购了一批药材。其中大部分是常见草药,但有几味却是药性峻烈、甚至带有些许毒性的冷僻药材。她需要配置一些防身之物——迷药、解毒丸,以及一些效果“特殊”的药剂。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代,武力不足的她,必须依靠知识和手段自保。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第三日清晨,混在出城的人流中,拿着那份商籍路引,轻松地离开了京城。路引上的名字,她随手填了“卫飞”二字,取其谐音,亦含远走高飞之意。
她的目的地是江南。记忆中,原主的生母周姨娘曾提过,江南富庶,医风鼎盛,或许是她这等无根浮萍最好的落脚之处。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离京官道尚且平坦,但一旦转入南下的小路,路况便崎岖起来。原主这具身体养在深闺,体质虚弱,不过步行大半日,已是双腿酸软,气喘吁吁。更要命的是,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铅灰色的乌云,闷雷滚动,一场秋雨眼看就要落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薇举目四望,终于在暮色四合、雨点开始砸落之时,于路旁的山坡上,望见了一座破败建筑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荒废的山神庙。
她不再犹豫,加快脚步,顶着越来越密的雨丝,冲进了那破庙残存的门廊。
庙内比外面更加昏暗,蛛网密布,神像倒塌,处处积着厚厚的灰尘。但至少,头顶尚有片瓦遮头,能抵挡这凄风冷雨。
她找了个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放下包袱,刚想喘口气,点燃一支带来的火折子,藉着微弱的光线检查四周环境。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空气中,除了灰尘和霉味,还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但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气味——血腥味!
身为医生,她对这种气味敏感到了极致。这血腥味很新鲜,而且带着一种内脏受损后特有的甜腥气。
有人!而且是个重伤之人!
沈薇瞬间警惕起来,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怀中那包刚配制好的强效迷药。她屏住呼吸,借着火折子摇曳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朝气味传来的方向——神像后方探去。
火光掠过,照亮了角落里的景象。
即使见惯了战场和急诊室的各种惨状,沈薇的瞳孔还是微微收缩了一下。
一个男人靠坐在斑驳的墙壁下,浑身湿透,玄色的衣袍颜色更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衣袍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色,以及他身下汇聚的那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他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看不清面容。但即便处于昏迷(或者死亡?)状态,他那挺拔的身形和即便狼狈依旧透出的、某种属于上位者的紧绷感,都显示此人绝非普通路人。
沈薇没有立刻上前。她冷静地观察了几秒,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这才缓步靠近,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了他颈侧的动脉上。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还活着。
几乎在她触碰的瞬间,原本看似昏迷的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即使在重伤虚弱、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杀意,直直刺向沈薇!
四目相对。
沈薇心中一惊,不是因为那眼神的可怕,而是因为这双眼睛……太亮,太深,像蕴藏着漩涡,几乎能将人的心神吸进去。同时,她按在他颈动脉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内部传来的异常高热。
中毒!而且是混合性的剧毒!再加上这严重的外伤……
“滚……” 男人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干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
沈薇看着他,眼神迅速恢复了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医者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闭嘴。”她语气平淡地回敬,手下动作不停,直接去解他早已被血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的衣袍,“想死就继续动。”
男人似乎被她的反应和话语噎住了,或许是实在没了力气,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却没能再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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