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山风裹挟着湿冷的雾气,一阵紧过一阵地拍打着营帐的毡布,发出沉闷的呜咽声。营地中央的篝火添了几次新柴,火光在雾气中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晕,勉强抵御着无边黑暗的侵蚀。
主帐内,烛火已剪过两回。慕容汐在药力作用下昏沉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被右肩伤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针扎火燎般的抽痛惊醒。她猝然睁眼,黑暗中急促地喘息了几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几乎是同一时刻,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响,一道沉稳而带着睡意初醒时微哑的声音响起:“……汐儿?怎么了?”
宇文渊竟没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和衣靠在榻边不远处的行军椅上假寐。他显然睡得极浅,一点动静便立刻惊醒,起身快步来到榻边,就着帐内留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俯身查看她的情况。
“伤口……突然疼得厉害。”慕容汐声音带着痛楚的颤音,左手下意识想去捂右肩,却被宇文渊一把轻轻按住。
“别乱动,小心碰裂了。”他就着灯光仔细查看她肩头绷带,雪白的纱布上并未有新鲜血渍渗出,但她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长睫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宇文渊眉头拧紧,转身就要去唤军医。
“王爷……”慕容汐却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扯住他一片衣角,力道微弱,却成功让他顿住脚步。“许是……许是那‘噬心丝’余毒在作祟,一阵一阵的,叫军医来也无非是再加些止痛散……夜深了,让他们歇着吧。”
宇文渊回头看她,她半张脸陷在玄色大氅柔软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双因疼痛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望着他,带着点隐忍的倔强,又有点依赖的柔软。这眼神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他心口最不经碰触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走回榻边坐下,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动作却放得极轻:“疼就说话,硬撑什么。”说着,他伸手探了探她额温,触手微凉,并无发热迹象,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心上,犹豫了一下,那只手略显笨拙地落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按了按她太阳穴附近,“这里……也疼?”
慕容汐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如此。额角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适中的力道,奇异地缓解了些许伤口传来的尖锐痛感,更熨帖了心底因噩梦和疼痛而生出的些许惶然。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长睫像蝶翼般覆下,在他指尖投下一小片阴影。
宇文渊就这样生疏而耐心地替她按揉着额角,帐内一时只余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她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声。窗外山风呼啸,帐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静谧的温情。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慕容汐肩头的抽痛终于缓缓退去,变成一种绵长但尚可忍受的钝痛。她睁开眼,发现宇文渊仍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专注,仿佛在审视一件易碎的珍宝,那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担忧、后怕、自责,还有一丝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柔和的……疼惜?
见她睁眼,宇文渊立刻收回手,移开视线,恢复了惯常的冷峻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温柔按揉她额角的人不是他。“还疼吗?”
“好多了。”慕容汐唇角微微弯起,“王爷手法不错。”
宇文渊耳根微热,哼了一声:“少油嘴滑舌。”却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递给她。“喝了。”
慕容汐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入喉,驱散了喉间的干涩和药味的苦涩。她靠着软枕,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烛光下,他侧脸线条冷硬,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下颌也冒出了浅浅的胡茬,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为了追查线索、保护她,他这几日几乎未曾合眼。
“王爷,你也歇息吧。”她轻声道,“我没事了。”
“等你睡了再说。”宇文渊将杯子放回桌上,重新在榻边椅子上坐下,一副要守到天亮的架势。
慕容汐知道拗不过他,也不再多劝,只将身上的大氅又裹紧了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目光流转,落在不远处木案上那几片凌峰傍晚时送来的暗金色骨片上,在烛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王爷,那些骨片……柳先生和火姐姐可看出什么了?”她问。
提及正事,宇文渊神色一肃:“柳文清仔细查验过,骨片质地脆硬,密度异常,金色深入骨髓,非短期服药所能致。他怀疑,这些人可能从幼年便被喂食或浸泡某种特殊的药物,用以改变体质,以便更好地承载或操控某些阴毒蛊虫,比如‘噬心丝’。火凤凰补充说,这种改造手法,很像南疆一些早已失传的秘传巫蛊世家培养‘蛊人’的法子,但掺入了某些她也不认识的成分。”
“蛊人?”慕容汐心下一凛,“把活人生生炼成承载蛊虫的容器?”
“嗯。”宇文渊眼神冰冷,“若真如此,‘幽冥隼’杀手背后的主子,所图绝非寻常。这些杀手,或许本身就是消耗性的‘工具’。”他顿了顿,“柳文清已取了一些骨片粉末,准备尝试分析其中药物成分。火凤凰则说,她需要回想一下师门典籍中是否有类似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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