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摔玉风波过后,荣国府的空气里仿佛多了层看不见的薄纱,人人见了贾宝玉,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探究。就连廊下扫地的婆子,也会趁着转身的功夫,偷偷抬眼望他几眼,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些与往日不同的痕迹来。
宝玉却无暇顾及这些目光。他送走贾母众人,便径直回了怡红院。袭人正捧着那只装碎玉的锦盒发怔,见他进来,忙起身福了福:“二爷回来了。这玉……”
“收好吧。”宝玉淡淡道,目光扫过屋内堆砌的那些胭脂水粉、新奇玩物,只觉得碍眼。他记得原着里,这怡红院处处透着精致,却也藏着少年人的顽劣气,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袭人,”他转向那丫鬟,“去给我找间空屋子,要清静些的,最好带个小院子。”
袭人一愣:“二爷要空屋子做什么?咱们院里的暖阁不是挺好?”
“我要用来做书房。”宝玉语气笃定,“往后除了晨昏定省,我多半会在书房待着。你让人把里面的陈设清一清,只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架几个书架便好。”
袭人惊得睁大了眼。自她伺候宝玉起,就没见过这位二爷对“书房”二字有过好脸色,从前贾政逼他念书,他不是装病就是逃学,如今竟主动要设书房?
“可是二爷,”她迟疑着开口,“这府里的空屋子虽多,可哪间合适,还得回了太太和老太太才好……”
“不必。”宝玉打断她,“你先去看看,找好了告诉我,我自会去回父亲。”他知道,在这贾府,贾政的态度远比王夫人重要。想要做成事,就得先抓住关键人物的脉。
袭人不敢再多问,只得应声去了。宝玉独自坐在榻上,闭目梳理着脑海里的记忆。《四书》的内容在他脑中翻滚,字句清晰,这是他穿越前烂熟于心的东西,倒省了不少力气。可他更清楚,光会背书远远不够——贾政要的是“仕途经济”的苗头,是能重振贾府门楣的希望,他得拿出实打实的行动来。
正思忖着,茗烟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二爷,厨房刚送来的碧梗粥,您用些?”这小厮眉清目秀,带着几分机灵,是宝玉身边最得力的。
宝玉点点头,让他把粥放在桌上。茗烟却没走,搓着手笑道:“二爷,方才我听袭人姐姐说,您要设书房?这可是天大的新鲜事!要不要小的去给您寻些新墨来?西街张记的‘松烟墨’,写起字来最是乌黑发亮。”
宝玉看了他一眼。这茗烟虽是小厮,却比袭人更懂些世故,也更会讨巧。他笑道:“你倒消息灵通。墨是要的,再去买些上好的宣纸,越多越好。对了,把府里现有的经史子集都搬到书房去,不管是蒙学课本还是孤本,一概都要。”
茗烟眼睛一亮:“哎!小的这就去办!”他转身要走,又被宝玉叫住。
“等等。”宝玉想起什么,“往后我在书房时,除非有要紧事,谁也不许打扰。尤其是那些姐妹们来找我玩闹,你就说我在温书,改日再赔罪。”
茗烟愣了愣,挠挠头:“可……可若是林姑娘或是宝姑娘来了呢?”往日里,宝玉最盼着的就是这两位姑娘上门。
“一样。”宝玉语气平静,“学业要紧,私情可暂放。”
茗烟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违逆,只得应了声“是”,脚步匆匆地去了。
待屋里只剩自己,宝玉才端起那碗碧梗粥。米粥熬得软糯,带着淡淡的清香,可他却没什么胃口。他知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在旁人看来定是“性情大变”,怀疑和试探少不了。贾政派小厮监视书房,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位父亲,对儿子的“突然转性”,怕是半分也不信。
果然,傍晚时分,袭人回来回话,说在梨香院旁边寻到一间闲屋,原是当年元春娘娘未入宫时读书的地方,后来一直空着,院里种着几株老梨树,倒是清静。
“既如此,就用那间吧。”宝玉起身,“走,随我去见父亲。”
贾政正在外书房看公文,听闻宝玉求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吩咐道:“让他进来。”
宝玉走进外书房时,正见贾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卷宗,神情严肃。屋内陈设极简,除了书架便是书桌,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书卷气,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清苦味。
“儿子给父亲请安。”宝玉依着记忆里的规矩,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特意在来时问过袭人,总算没再出错。
贾政放下卷宗,抬眼打量他。眼前的儿子,穿着一件月白绫子袄,外罩青缎夹背心,面容依旧是那副俊朗模样,可眼神里却少了往日的痴顽,多了几分沉静。这让他心里那份疑虑又重了几分。
“你找我何事?”贾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父亲,”宝玉垂眸道,“儿子想在梨香院旁的闲屋设一间书房,专心攻读经书。已让下人打扫收拾,特来告知父亲。”
贾政“哦”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你要读书,是好事。只是那间屋子久无人住,怕是潮湿得很,怎么能用来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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