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的考房比县试更显局促,青石地面被往届考生踩得发亮,墙角的油灯盏积着层黑垢,映得四壁的斑驳墙皮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贾宝玉抱着考篮跨进门时,鞋跟磕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得隔壁考房传来笔尖落地的轻响——想来也是个紧张的考生。
“丙字三号,贾宝玉。”巡场官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他应声入内,见桌上已摆好了砚台和粗瓷笔洗,砚台里的残墨结了层硬壳,得用温水泡开才能磨墨。考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带上,落锁的脆响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把这方小天地与外界彻底隔开。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贾宝玉借着微光铺开试卷,第一题“经义”便撞进眼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他指尖在“孝悌”二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昨日临行前,贾母拉着他的手说“进了场,就当是在自家书房写字,别慌”,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小时候被她揣在怀里暖手时一样。
磨墨的石杵在砚台里转着圈,墨香混着潮湿的水汽漫开来。他在草稿纸上写下“本”字——从前总以为“本”是书本、是功名,此刻忽然懂了贾母的意思:所谓“本”,不过是心里最实在的念想。就像贾政再严厉,见他挑灯夜读也会悄悄让小厮送碗热汤;就像黛玉总说“药太苦”,却会在他咳嗽时,把蜜饯偷偷塞进他手心。
“孝悌不是给长辈磕几个头、问声好那么简单。”他笔尖轻动,先解“孝”:“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不是捆着人不让走,是说走之前得让父母放心——就像我这次来考府试,黛玉帮我整理行装时,特意把药囊里的甘草换成了川贝,怕我夜里咳得睡不着,这便是‘孝’的另一种模样。”
再释“悌”,他想起柳砚——那个总爱抄他作业的寒门书生,昨天却塞给他两个热包子,说“垫垫肚子,别考到一半饿晕了”。贾宝玉笑了笑,在纸上写道:“兄弟友爱,不是互相包庇,是知道对方的软肋,却愿意替他挡挡风雨。柳砚家境不好,我把多余的笔墨分他些,他帮我留意考官的喜好,这也是‘悌’。”
写到“仁之本”,他忽然想起林如海临终前的样子——那时林姑父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还拉着黛玉的手说“别总记恨你娘走得早,她若看见你现在这么好,得笑醒”。原来“仁”的根,就藏在这些平常日子里:父母的牵挂,朋友的惦记,哪怕是陌生人递过来的一杯热水,都是“本”的模样。
第一题刚写完,窗外已透进亮色。巡场官提着铜壶挨个考房添水,壶嘴磕碰瓷碗的“叮当”声由远及近,贾宝玉趁机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见砚台里的墨已磨得够浓,便开始攻克第二题“策论”——《论乡校之益》。
这题他熟,前几日刚和贾政讨论过。贾政说“乡校是百姓说话的地方,堵不如疏”,还拿贾府的家学举例:“若不让底下人说真话,管家婆子贪了多少钱你都不知道。”贾宝玉深以为然,在策论里写下开篇:“乡校者,非仅教童蒙识字,实乃民间喉舌也。”
他先引《左传》里子产不毁乡校的典故,说“百姓在乡校里议论长短,就像池塘里的活水,若堵死了,迟早发臭”;再写自己在乡下看到的景象——李家庄的乡校里,老农能跟秀才争得面红耳赤,说“你讲的插秧法子不对,得顺着垄沟走”,最后秀才还真改了农书里的说法。
“可见乡校的好处,不在多气派的房子,在能不能让每个人都敢说话。”他笔尖越写越顺,“就像贾府的议事厅,若总让王熙凤一个人说了算,底下人敢怒不敢言,那抄家的祸根,早就在暗处生了根。”
写到此处,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贾政让他读《资治通鉴》,不是为了让他背年号,是想让他看懂:每个王朝的兴衰,都藏在“听不听得进真话”里。
日头爬到考房正中时,经义和策论已写得七七八八。贾宝玉揉着发酸的肩膀,见砚台里的墨快用尽了,便重新往砚台里添了水,拿起墨条继续磨。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他忽然想起黛玉送他的那方墨,上面刻着“清风”二字,说是她父亲生前常用的,磨起来比普通墨条细腻得多——此刻那方墨就在考篮里,他却没舍得用,想留到殿试时再拿出来。
“铛——”正午的梆子声震得窗棂发颤,巡场官的吆喝声穿透墙壁:“距交卷还有一个时辰!”
贾宝玉心里一紧,赶紧翻回前面检查。见“孝悌”那段里“黛玉帮我换药囊”的细节写得太细,怕考官觉得“不务正业”,便改得含蓄些:“友朋之间,亦有相恤之谊,如寒夜递暖,不必言谢。”又把策论里“贾府议事厅”的例子换成“某勋贵府邸”,免得被人认出指桑骂槐。
改到一半,笔尖忽然分叉,一滴墨落在“乡校”二字上,晕成个小小的黑团。他急得用指甲刮了刮,却越刮越脏,索性在旁边添了句:“墨污之处,恰如人心之瑕,不必遮掩,正视便好。”写完倒觉得这句比原来的更有味道,心里的慌劲也散了。
日头偏西时,他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将试卷仔细叠好,见纸页边缘已被手心的汗濡得发皱,像片被雨打湿的叶子。窗外的铜铃还在响,风里带着晚饭的香气——想来考场外的摊贩已经支起了摊子,卖馄饨的阿婆应该又在念叨“我家的汤里放了十三香”。
贾宝玉望着考卷上密密麻麻的字,忽然觉得这场府试考的不是学问,是做人——做个既能守得住本,又容得下瑕的人。就像这考房里的油灯,灯芯烧得再旺,也难免结灯花,可只要轻轻一拨,光明就又能照到最远的角落。
巡场官收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最后看了眼考卷,见那滴墨污像只眼睛,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忽然想起黛玉常说的“残缺也是一种圆满”,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原来努力到最后,连失误都能变成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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