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光,在听雨轩近乎凝固的静谧中,悄然滑过。
苏清婉的头七到了。
这七日里,林静姝的身体在每日微量灵泉水锲而不舍的滋养下,发生了连她自己都感到些许惊异的变化。虽然外表看起来仍是那个风吹就倒的弱质女童,脸色苍白,身形瘦小,但内里那股掏心蚀骨的虚弱感已然褪去大半。她不再终日昏沉,能够清醒地维持更长的时间,手脚也渐渐有了些力气,甚至能在无人时,自己撑着床沿小心翼翼地坐上一小会儿。
当然,这些“好转”在她有意识的控制和伪装下,显露在外的,仅仅是咳嗽基本止住,呼吸变得平稳,眼神不再涣散而已。足以让林承泽和李太医欣慰,又不至于引人怀疑。
头七这日,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侯府的飞檐,连吹过庭院的风都带着一股沉郁的凉意。
侯府正厅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素白的帷幔垂落,正中悬着“奠”字,香烛的气息混合着菊花的清苦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气氛庄重而压抑。
林静姝穿着一身赶制出来的、略显宽大的麻布孝衣,被林承泽小心翼翼地半抱在怀里,走进了这片她极度排斥的、充满“人”和“视线”的领域。
**好多陌生人……**
她的社恐本能几乎在踏入灵堂的瞬间就全面复苏。目光所及,是许多穿着素服、面容模糊(她根本不敢仔细看)的男男女女。低低的交谈声、若有若无的打量、以及空气中混杂的各种熏香、脂粉气味,都像无数细小的针,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她下意识地往林承泽怀里缩了缩,将小半张脸埋在他坚硬的胸膛前,借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松墨与尘土气息的味道,来抵御外界的信息过载。
林承泽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稳固地托抱住,用一种近乎绝对保护的姿态,隔绝了大部分投来的目光。他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怕,爹爹在。我们给娘亲磕个头,很快就回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磐石一样,给了她一丝支撑。
祭奠的仪式并不复杂,但对于一个“病弱”的五岁孩童和一个心神俱伤的铁血父亲来说,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林承泽几乎承担了静姝全部的重量,半扶半抱着她,在司仪的唱喏下,完成了上香、奠酒、叩首等流程。
静姝全程配合,低垂着眼睫,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并非对原身的母亲毫无感触,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里,属于苏清婉的温柔笑容和温暖怀抱是如此清晰,让她这个前世是孤儿的灵魂,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楚。但她更多的精力,用在对抗环境带来的不适,以及……不动声色地观察。
她注意到,老夫人穿着一身深褐色绣暗纹的褙子,坐在主位下手,脸上虽有悲戚之色,但那悲伤似乎浮于表面,眼神更多的是在打量着她的父亲林承泽,以及……偶尔掠过她身上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她还注意到几位似乎是族中长辈的老人,在与林承泽见礼时,除了例行的安慰,话语间总是不自觉地带上对侯府子嗣、对未来主母之位的隐晦探询。
“……承泽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侯府偌大家业,总需有人主持中馈,延绵子嗣才是正道啊。”一位须发皆白、手持檀木杖的族老,捻着胡须,语重心长。
老夫人立刻接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担忧:“叔公说的是。泽儿,娘知道你和清婉夫妻情深,可你也得为侯府、为姝姐儿的将来考虑。姝姐儿这般体弱,总需个细心妥帖的女性长辈看顾着……我那日带来的婉如,性子最是柔顺体贴,又是知根知底的……”
林静姝感觉到父亲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落在灵位那个“苏”字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他能感受到怀中女儿瞬间变得更加紧绷的身体,那细微的颤抖像羽毛一样刮过他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灵堂香烛的冰冷味道,压下了喉头的梗塞。
“母亲,叔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清晰地回荡在略显嘈杂的灵堂里,“今日是清婉头七,我只想安心送她最后一程。其他事宜,容后再议。”
他没有看老夫人瞬间难看的脸色,也没有理会那族老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将怀里的静姝又往胸前拢了拢,仿佛她是这冰冷灵堂里唯一的热源和依靠。
“姝儿累了,我先带她回去歇息。”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对着灵位再次深深一揖,便抱着静姝,转身,径直离开了那片弥漫着香火与算计气息的正厅。
将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不满的目光,统统甩在了身后。
走出正厅,穿过回廊,外面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林静姝才感觉自己终于能稍微顺畅地呼吸了。她依旧趴在林承泽的肩头,小小的手臂无意识地环着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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