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浓重,秋露凝霜。
天衍侯府内外灯火俱寂,唯有书房窗纸透出昏黄微光,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晕开一圈模糊的暖色。
四名禁军护卫如石雕般把守府门,呼出的白气在灯笼光影里袅袅消散。
远处梆子敲过三更,万籁无声。
书房内,林微并未安歇。
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独坐灯下,面前摊开着那卷从谢蕴处得来的拓片,指尖虚悬其上,似在感应什么。
天衍罗盘置于案角,裂纹中的金光极微弱地流转,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呼吸。
白日里强行连接地脉的消耗尚未恢复,额角仍隐隐作痛,但更深处,一种奇异的感应正在萌生——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在向他低语。
云疏影静立门边,手中捧着一件加厚的披风,几次欲言又止。
林安蜷在脚踏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阿雅娜姐妹已回房休息,萧北辰等人尚未归来。时间在沉寂中点滴流逝,每一刻都似被拉长。
忽然,林微指尖一颤。
并非拓片有异,而是怀中天衍罗盘毫无征兆地轻震了一下。
裂纹中那平稳如心跳的金光,骤然急促闪烁了三下,指向——正东方向。
几乎同时,府墙外极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夜枭啼鸣,随即归于死寂。
那不是真正的鸟鸣,而是某种经过训练的暗号。
林微倏然抬眼,眸中睡意全无:
“有人来了。”
云疏影一惊,下意识握紧披风。
林安也惊醒过来,茫然四顾。
书房的门被极轻地叩响,三短一长,带着某种节奏。
不是府中仆役,亦非萧北辰等人约定的信号。
林微抬手止住云疏影欲上前的动作,自己走到门边,沉声道:
“何人?”
门外静了一息,一个压低到近乎气声的嗓音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急促与紧张:
“太史局秦观,有要事求见天衍侯。事关……生死存亡。”
秦观?
云疏影瞳孔骤缩,白日里柳如烟才报此人深夜与谢蕴密会于宁王私宅,此刻竟孤身夜闯侯府?
她看向林微,眼中满是惊疑与警惕。
林微面上波澜不惊,只略一沉吟,抬手拨开门闩。
门开一线,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秦观。
这位太史局主簿此刻全然失了白日里的刻板端肃,一身深褐色不起眼的布衣,发髻微乱,额角还粘着片枯叶,似是仓促间翻墙越户而来。
他面色苍白,眼神里交织着恐惧、挣扎与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狭长物件。
“秦主簿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林微侧身让开,语气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对方全身,确认并无他人跟随,也无兵器在身。
秦观闪身入内,反手迅速掩上门,背靠门板喘息两下,才压低声音急道:
“侯爷,下官……下官是来请罪的!也是来……求救的!”
“请罪?求救?”
林微走回主位坐下,示意云疏影不必紧张,
“秦主簿慢慢说。
林某如今是戴罪之身,被禁足府中,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侯爷!”
秦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不顾官仪,声音发颤,
“白日下官在太史局对侯爷多有失礼,实乃……实乃身不由己!
下官受制于人,不得不虚与委蛇!
但今夜所见所闻,已触及底线,下官若再装聋作哑,便是千古罪人!”
他解开怀中油布包裹,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卷厚重的羊皮,边缘磨损,显是古物。
他将羊皮在案上小心展开,一股陈旧的尘土与墨香混杂的气味弥漫开来。
羊皮上所绘,赫然是一幅极其精密复杂的阵图!
以京城平面为底,皇城、宫阙、街坊、河道一一标出,而在这些建筑地标之下,以朱砂与墨线交错,绘制着层层叠叠、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与能量流向。
阵图中央,太庙位置被一个巨大的、猩红色的漩涡标记占据,漩涡周围延伸出七条主脉,连接着七个节点——观星台、黑龙潭、废寺地宫、钦天监锁龙井……以及另外三处林微未曾探查的古迹。
每条主脉上又分支无数细脉,如同大树根系,深深扎入京城地底。
更触目惊心的是,太庙那个红色漩涡旁,以一行细小却凌厉的古篆标注:
“七星镇煞,阵眼所在。
封禁‘虚空裂隙’,镇国重器‘昊天镜’镇之。
后世子孙,永世勿启,违者天地倾覆,人神共弃。”
而在锁龙井节点旁,则有一行较新的朱笔批注:
“井水含煞,可引为钥。
积年累月,蚀其封禁。
待煞气盈满,玉圭为引,子时可启。”
这行朱笔字迹,林微认得——正是秦观的手笔!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云疏影捂住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林安瞪大了眼睛,虽看不懂阵图,却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抑与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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