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昏迷第一百四十五天的黄昏,夕阳斜斜地洒进病房,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里,小雪正用温水细细擦拭辉子的手背,突然手机响了。
妈!爸爸今天手指是不是动了?小雨清脆的声音从免提里传来,带着特有的雀跃。
小雪停下来,凝视辉子安静的面容:是你想爸爸了吧?刚才护士来换药时,他的眼皮确实颤动了几下。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自从辉子因突发脑出血陷入昏迷,正在省城读医大的小雨每天都会打来电话。两百公里的距离,没有减弱母女俩对辉子每一点细微变化的牵挂。
我们老师说,昏迷病人最需要规律刺激。小雨声音认真起来,妈你今天给爸爸读的是哪本书?
你爸最爱的那本《平凡的世界》,正好读到孙少安砖厂开工那段。小雪拧干毛巾,你爸当年第一个项目成功时,也是这般干劲十足。
电话那头传来翻书声:我这周神经内科课讲到意识障碍,教授说家人熟悉的声音比什么都重要。妈你记得多讲讲你们以前的事,特别是带感情色彩的。
这样的学术交流已成为惯例。小雪会在护理中观察细节,小雨则从医学角度提出建议。看似平常的对话里,藏着母女俩小心翼翼的守望。
今天发现你爸左脚趾对热水的反应更明显了。小雪轻轻按摩辉子的脚底,水温稍高一点,他的趾头就会蜷起来。
这是好现象!说明脊髓反射通路更敏感了。小雨雀跃地说,随即又专业起来,不过要注意水温不能太高,感觉神经受损的病人容易烫伤。
这样的细节交换持续了四十五分钟。从体位变化到音乐选择,从按摩手法到营养配比,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都被认真讨论。有时候小雪会觉得,她们像是在打磨一件珍贵的瓷器,用最柔软的布巾,拭去每一粒微尘。
挂断前,小雨突然轻声说:妈,我今天路过人民公园,看到有个背影特别像爸爸。就是那种微微驼背,走路却很有力的样子......我追上去两条街才发现认错了人。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片刻。小雪望向窗外,暮色渐浓:你爸答应过,等你毕业时要亲自给你授学位。他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
这种时刻,所有的医学讨论都会暂时让位给思念。但很快,小雨就会振作起来:对了妈,我查到柑橘精油对激活边缘系统有帮助,明天给你寄过去。
这样的日常已经持续了近五个月。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能专业地讨论GCS评分和神经可塑性;从整日以泪洗面,到能在护理间隙吃完整碗饭。改变的不只是护理技能,更是面对苦难的方式。
上周三,小雨兴奋地来电:教授提到一项新研究,昏迷病人对子女声音的反应比配偶更敏感。妈,今晚让我来给爸爸念书吧!
于是那晚,小雨通过视频通话,认真地给辉子念了一章《解剖学概论》。专业术语生涩难懂,但她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信:爸爸,你得赶紧好起来,我这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小雪在一边织毛衣,听着女儿故意装得轻松的语气,心里泛起酸楚的温柔。这种温柔的坚强,或许就是辉子留给她们最宝贵的礼物。
每天挂断前,小雨都会说同一句话:妈,告诉爸爸,我今天也很想他。
而小雪总会回答:他知道的。我们都等着他呢。
暮色渐深,小雪整理好辉子的被角,在他耳边轻声说:听见了吗?你的小医生又进步了。你再不醒来,她都要超过你了。
仪器滴答作响,仿佛在回应这份不会放弃的等待。
就在小雪准备关灯休息时,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异响。屏幕上的心率曲线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她急忙按下呼叫铃,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护士匆匆赶来,检查后却说一切正常。可能是病人的自主神经活动,这是好现象。
小雪握着辉子微微发凉的手,想起小雨说过的话:昏迷病人的生命体征波动,有时是意识活动的表现。她俯身在辉子耳边轻声说:你都听见了是不是?小雨昨天解剖课考了全班第一呢。
第二天清晨,小雨的电话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妈,我昨晚做了个特别清晰的梦。爸爸站在我宿舍楼下,手里拎着豆浆油条,就像高中送考那天一样。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还说我的白大褂领子没翻好。
小雪一边给辉子调整鼻饲管的速度,一边微笑道:你爸最在意形象了。记得你大一军训时,他特意打电话提醒你整理军帽。
那我今天视频时得穿整齐点。小雨顿了顿,妈,其实我最近在查植物人促醒的手术案例。有一种脊髓刺激器,成功率达到30%...
小雨。小雪轻声打断她,我们先做好眼前的事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对不起,妈。我太着急了。
这种着急,小雪何尝不懂。每个深夜,她都会翻阅厚厚的护理日志,在上面记录辉子最细微的变化:今天睫毛颤动三次,右手手指有轻微抓握反射,听到小雨的声音时脉搏加快五下。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发现,却是支撑她们走下去的全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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