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的问题,也是此刻所有幸存士兵心中的问题。
去京师?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埋伏?还有多少那种诡异的魔物?
不去?临阵脱逃,同样是死路一条,而且将背负一辈子的骂名。
副将何可纲很快给出了答案。
清点完伤亡,这位老将的脸上仿佛又多了几道沟壑,但他眼神中的决绝并未消减。
“掩埋同袍,轻装重伤员就地安置在附近废弃村落,其余人,连夜出发!”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京师危在旦夕,我等奉旨勤王,岂能因阻挠而止步?便是爬,也要爬到北京城下!”
没有欢呼,只有沉默的执行。
士兵们默默地将阵亡同伴的尸体拖到一处大坑中草草掩埋,插上几根削尖的木棍作为标记。
重伤员的哀嚎和哭泣被抛在身后,成为这残酷夜色的一部分。
队伍再次开拔,但气氛已然不同。
之前的同仇敌忾中掺杂了一丝悲凉和更深的警惕,队伍行进时,哨兵派得更远,斥候探得更勤。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官道,专走小路丘陵。
饶是如此,依旧能感受到战争带来的满目疮痍。
越是靠近京师,景象越是惨不忍睹。
肥沃的田野化为焦土,繁华的村镇沦为废墟。
路旁不时可见被焚毁的车辆、散落的行李,以及无人收殓的尸骸。
有明军士兵的,有普通百姓的,甚至还有一些牲畜的。
乌鸦成群结队地盘旋啄食,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聒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糊、血腥和腐烂的恶臭,挥之不去。
他们遇到好几股溃散的明军士兵。
这些士兵大多盔歪甲斜,失魂落魄,如同惊弓之鸟。
从他们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叙述中,陈天和何可纲等人拼凑出京畿战局的大致轮廓。
皇太极主力围攻北京城,双方在城下激战数次。
京营兵马的表现褒贬不一,有的营头一触即溃,望风而逃,气得督战的官员甚至皇帝跳脚骂娘。
但也有的部队打得极其顽强,比如总兵满桂、侯世禄等人率领的边军,与建虏血战连连,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硬是挡住了建虏多次猛攻。
“建虏……太凶了!他们的白甲兵,根本不是人!刀砍上去就跟挠痒痒似的!”
“京里那些老爷兵,平时耀武扬威,真打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满总兵……嗨,那是条好汉!带着咱们辽兵跟鞑子拼命,身上插了好几箭都不下火线!”
“侯总兵也够呛,听说本部人马都快打光了……”
溃兵们提到满桂、侯世禄等将领时,眼中还会闪过一丝敬意,但更多的是对整体战局的绝望。
建虏骑兵来去如风,四处劫掠,京师外围几乎成了他们的跑马场。
勤王兵马各路都有,但缺乏统一指挥,各自为战,甚至互相掣肘,难以形成合力。
这些消息让何可纲的脸色更加阴沉。
局势比想象的更糟,他这支损兵折将的援军,投入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三月十五日午后,历经艰险,这支疲惫不堪、减员严重的山海关援军,终于抵达了北京城郊的指定集结区域——位于城西的一处大型军营。
放眼望去,军营连绵,旌旗招展,但秩序却显得有些混乱。
各色号衣的兵马都有,有关宁军的,有宣大镇的,有山西镇的,甚至还有河南等地的客军。
人员嘈杂,车马拥挤,不时有传令兵飞驰而入,又有新的部队乱哄哄地开进来安置。
何可纲带着陈天等将领,前往中军大帐报到。
负责接收他们的是一位名叫孙祖寿的参将,此人身材不算高大,但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浑身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他正在对着地图发愁,听到何可纲禀报,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虽然疲惫但站姿笔挺、眼神沉静的陈天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
“何将军辛苦了。”
孙祖寿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你们来得正好,但也……唉,眼下各处都缺人手,尤其是能打的硬骨头。建虏虽暂退城下,但游骑四出,京畿州县备受蹂躏。兵部命令,各部就地整训,补充粮秣,随时听候调遣,准备反击!”
他简单询问了何可纲部途中的遭遇和兵力情况,听到遭遇镶白旗偏师和诡异魔物时,孙祖寿的眉头紧紧皱起。
“魔物?精神攻击?”
他沉吟片刻,“近来确有此等传闻,不少哨探和小队都报告遇到过类似邪祟,扰人心智。兵部已请动京师佛道高人协助查探,但目前尚无定论。尔等需严加防范。”
他随即安排何可纲部在军营西南角划出一片区域扎营休整,粮草器械会尽快拨付,但明确表示,补充兵员暂时没有,需要自己想办法恢复建制和士气。
走出中军大帐,何可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陈天等部下道:“都听到了?局势艰难,但仗还得打下去。先安顿好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陈百户,你部伤亡不小,尽快整编,保持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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