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的话音落下没多久,那所谓的“紧急侦巡任务”便露出了真容。
根本不是什么深入敌后的危险侦察,而是将他们这支刚从血火中爬出来的山海关边军,调拨至德胜门外的一处前沿营垒,协防一段城墙,归一名京营的游击将军节制。
命令由一名神色倨傲的京营校尉传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仿佛是对边军的一种“恩赏”。
毕竟,能驻防在京城脚下,在某些京营老爷看来,是天大的面子。
何可纲脸色难看,但军令如山,只能遵行。
陈天带着重新整编后不足百人的丙队,跟着引导的京营兵,离开了相对拥挤但还算有秩序的大营,开往德胜门外。
越靠近城墙,气氛越发紧张。
高大的北京城墙如同灰色的巨龙蜿蜒,城楼上旗帜密布,甲士林立,透着一股肃杀。
但城墙之外的营垒区域,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壕沟挖得歪歪扭扭,拒马摆放得稀稀拉拉。
营垒内的帐篷五颜六色,新旧不一,不少士兵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晒太阳、赌钱,甚至还有小贩穿梭其间,叫卖着劣酒和吃食。
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混杂着一股懒散和颓废的气息。
这与山海关边军那种时刻绷紧的、带着血腥和风霜的肃杀氛围,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带领陈天他们前往驻防地的,是一名京营的把总,姓刘,肥头大耳,穿着一身擦得锃亮却明显不合身的盔甲,骑在马上,眼皮耷拉着,对陈天这伙“穷酸”边军爱答不理。
“喏,就是那片营区,”刘把总用马鞭随意指了指靠近城墙根的一排低矮破旧的帐篷,“你们就驻那儿。每日按时上墙值守,听候王将军号令,粮秣自去辎重营按人头领取,别他娘的闹事,否则军法无情!”
说完,也不等陈天回应,便打着哈欠,带着亲兵拨马走了,似乎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陈天面无表情,示意部下进驻那片所谓的“营区”。
帐篷破旧漏风,地面潮湿,条件比在山海关时还要差。
士兵们默默收拾着,脸上都带着压抑的怒气。
“呸!什么玩意儿!”侯三朝着刘把总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瞧他那肥猪样,也能当把总?老子在关外砍鞑子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娘们肚皮上快活呢!”
“少说两句!”赵胜低喝道,但眼神里也满是不忿。
王铁柱闷声道:“这地方,能防住鞑子?我看鞑子一来,这帮老爷兵跑得比谁都快!”
陈天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京营士兵。
他们装备确实精良,盔甲鲜明,刀枪闪亮,不少人还有皮靴穿着。
但眼神涣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三五成群地闲聊,目光时不时瞟向这边,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轻蔑。
正忙碌间,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京营兵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疤脸汉子,敞着怀,露出胸毛,斜着眼打量正在搬运物资的边军士兵。
“哟呵,又来了一帮叫花子兵?”
疤脸汉子咧嘴笑道,满口黄牙,“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瞧这破衣烂衫的,身上这味儿……啧啧,别把虱子带进咱们京营大寨啊!”
他身后的几个兵痞跟着哄笑起来。
一个正在扛着一袋粮食的边军年轻士兵,气得脸通红,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们是山海关来的!刚跟鞑子血战过!”
“山海关?血战?”
疤脸汉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们?别吹牛了!谁不知道你们这些边军,就会虚报战功,吃空饷!真碰上鞑子,怕是尿裤子了吧?哈哈哈!”
边军士兵们顿时炸了锅,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怒目而视。
侯三更是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干什么!都想造反吗?!”一声冷喝响起。
陈天走了过来,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京营兵痞,最后定格在疤脸汉子身上。
他没有释放气势,但那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杀气,让几个醉汉瞬间酒醒了一半,笑声戛然而止。
疤脸汉子被陈天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在自己地盘上,强撑着骂道:“看什么看?你个小小的百户,敢瞪你爷爷?”
陈天没理他,转头看向自己麾下的士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都听着!我们是来协防京师,杀鞑子的,不是来跟人逞口舌之快的!谁再无故生事,军棍伺候!”
“可是,百户大人,他们……”年轻士兵不服。
“闭嘴!”
陈天打断他,“狗冲你叫,你也要叫回去吗?做好自己的事!鞑子的刀箭,不会因为你们吵赢了架就绕道走!”
边军士兵们咬着牙,压下怒火,重新开始忙碌,但眼神中的屈辱和怒火更盛。
疤脸汉子见陈天息事宁人,气焰又嚣张起来,嗤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一群穷酸……”
他话还没说完,陈天突然迈前一步,几乎贴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不管你在京营有什么靠山,再敢无故辱我麾下弟兄,妨碍防务,我不介意用你的脑袋,来试试我的刀还利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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