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渠门血战之后的几天,这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在陈天心头。
他加派了夜间岗哨,特别是朝向那片乱坟岗的方向,但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并无更多异常。
仿佛那晚哨兵听到的诡异声响,只是紧张氛围下的错觉。
但陈天不信错觉。
他将这份疑虑压在心底,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情,整顿伤亡惨重的部队,消化血战带来的经验和教训。
丙队在此战中打出了威风,也付出了代价。
阵亡十七人,重伤残废九人,轻伤几乎人人带彩。
王铁柱伤势反复,高烧不退,被送入伤兵营集中救治。
活下来的人,眼神中除了疲惫,更多了一层淬炼过的狠厉和沉稳。
他们擦拭着卷刃的刀枪,修补着破损的甲胄,沉默中透着一股百战老兵的煞气。
他们的战绩也在军营中悄然传开。
一支来自山海关的“叫花子”边军,竟然顶住了镶白旗精锐的突击,还射杀了好几个白甲兵。
这消息让不少原本轻视外镇客军的京营兵卒暗自咋舌,再看到陈天等人时,目光里少了轻蔑,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甚至连那位尸位素餐的游击将军王朴,见到陈天时,也难得地挤出了一丝还算客气的笑容。
三月廿八,上午,阳光难得驱散了连日的阴霾,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和焦糊味。
军营里突然响起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喧哗,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肃杀威严的气息。
“督师大人巡营!”
“蓟辽督师袁大人到!”
呼喊声如同波浪般传开。
原本有些散漫的军营瞬间绷紧,军官们慌忙整理衣甲,大声呵斥士兵列队。
所有士卒,无论京营边军,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紧张而又夹杂着期盼的神情。
蓟辽督师袁崇焕!
如今北京城外明军的实际最高指挥官,关宁军的统帅,皇帝倚重的栋梁!
他的到来,无疑给这支成分复杂、士气起伏的勤王大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陈天也立刻下令丙队全体集合,整肃军容。
他站在队列最前方,看着那支由精锐关宁骑兵护卫着的队伍缓缓行来。
居中一人,身着绯袍玉带,外罩精良山文甲,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度,正是袁崇焕。
他身旁跟随着一众顶盔贯甲的关宁军将领,个个气息沉凝,眼神彪悍。
袁崇焕并未在那些装备光鲜的京营队伍前过多停留,只是简单扫视,勉励几句“忠勇可嘉,共御外侮”的套话。
他的目光,更多投向了那些来自各镇的边军、客军队伍。
这些部队虽然装备简陋,风尘仆仆,但那股子从血火中带来的杀伐之气,是京营老爷兵远远不及的。
终于,巡营的队伍来到了陈天丙队所在的区域。
看到这支人数不满百、甲胄兵器明显带着修补痕迹、但队列森严、士兵眼神锐利如狼的小部队,袁崇焕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身旁一名随军文吏连忙低声禀报了几句,想必是提到了这支队伍在广渠门之战中的表现。
袁崇焕的目光,越过队列,直接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陈天身上。
陈天立刻抱拳,躬身行礼:“卑职山海关援军代理百户陈天,参见督师大人!”
袁崇焕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陈百户,免礼。广渠门外,你部力战阻敌,稳住阵脚,有功于国。本督已知晓。”
“此乃卑职本分,不敢言功!”陈天沉声应答,不卑不亢。
袁崇焕走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陈天和他身后的士兵。
他看得非常仔细,从士兵们握兵器的手势,到甲胄上的刀箭痕迹,再到他们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硝烟与风霜。
“很好。”
袁崇焕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观你部气象,可知是能战敢战之师。山海关,朱总兵带兵有方。”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陈百户在关外日久,对辽东建虏及关外情势,有何见解?”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考验极大。
若只回答些“建虏凶悍,需严防死守”的套话,难免落入下乘。
若言辞过于激烈或带有个人色彩,又可能触犯忌讳。
刹那间,陈天脑中思绪电转。
他结合这数月来的亲身经历、现代军事知识的积累,以及对明末局势的认知,组织语言,清晰而简洁地回答道:
“回督师大人,建虏之患,其利在骑射野战,其弊在攻坚乏力,粮草难继。观其此次入寇,虽势大,却力求速战,劫掠为主,可见其后方并不稳固,难以持久。”
他略微停顿,见袁崇焕目光专注,便继续道:“至于关外情势……除建虏外,卑职以为,近来妖魔活动频仍,形态诡异,甚至能扰人心智,恐非天灾,似有蹊跷。边关御敌,除却严防建虏铁骑,亦需警惕这些异类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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