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三小姐!”
林承启歪着脑袋求饶,“那都是二爷赏的茶水钱...”
“胡说!”袁静雪手上又使了点劲,“上回让你去买糖葫芦,你说钱不够,现在倒有钱打点太监了?”
她嘴上凶,眼睛却亮晶晶的,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林承启心里叫苦。
这位三小姐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总爱找他麻烦。
一会儿嫌他买的点心不甜,一会儿说他跑腿太慢。
他越躲着她,她越来劲。
可他哪里知道,少女怀春就像含苞的花,越是喜欢谁,越要变着法儿地招惹谁。
“静雪,别闹了。”袁克文在车里淡淡道。
袁静雪这才松手,“待会儿再收拾你!”
不知怎的,她就爱看他那副委屈又不敢反驳的模样。
每回欺负完他,她心里都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
园子里比外头更破败。
长廊的彩画褪了色,玉澜堂的窗户纸都是窟窿。
走到排云殿时,袁静雪突然“咦”了一声,汉白玉栏杆上的雕花不见了,露出新鲜的凿痕。
带路太监赶紧打千:“年前遭了贼...已经报官了!”可那断口明明还沾着新石粉。
昆明湖边,几个学生正在为租船价钱争执:“一小时一块大洋?清华券不能用了?”
船夫叼着旱烟袋直摆手:“学生券早废啦!如今归清室内务府管,我们也是铜钱眼里抠饭食!”
袁克文没理会这些,径直走到清晏舫前。
手指触到冰凉的石栏,石缝里钻出几根野草。
他抬头望了望万寿山上的佛香阁,又低头看看脚下这艘饱经风霜的石船,心里一阵发闷。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他低声吟道。
突然拍手:“有了!”
随即取出洒金笺,倚着石栏,就着水面泛起的波光挥笔写道:
莫到琼楼最上层
乍着微棉强自胜,阴晴问晚未分明。
南采寒雁掩孤月,西去骄风动九城。
驹隙留身争一瞬,蛩声催梦欲三更。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墨迹酣畅,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决然之气。
袁静雪凑过来看,无尘和林承启也围了上来。
无尘默念着“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又抬眼看了看那高耸的佛香阁,心里明白这位二公子到底是个明白人。
只是这诗若是传出去……她不禁想起袁克定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贵人留步!石舫上寒气重啊!”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褪色灰布旧宫装、腰弯得像虾米似的老太监,拄着把秃了毛的扫帚慢慢挪过来。
他脸上皱纹密布,眼皮耷拉着,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从缝里透出精光,在袁克文的长衫和无尘的洋装上打了个转。
林承启一个箭步挡在前面,笑嘻嘻地说:“老爷子,您这扫帚都快秃了,还扫得动叶子吗?”
老太监像是没听见林承启的话,自顾自拄着扫帚,对着石舫出神。
他慢吞吞地挪到袁克文身边,浑浊的眼睛望着水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这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诉说:
“这石舫啊……看着气派,其实心里空落落的。”
他枯瘦的手轻轻抚过栏杆,“老佛爷在的时候,常在这儿赏月。如今……”
他摇摇头,声音更低了,“夜里值班,总能听见些动静,像是有人在念叨‘千秋万代’……听着心里头发毛。”
“您老…在园子里待得久?” 袁寒云随口问,他对这些前朝轶事,总带着点文人式的兴趣。
“久喽……”老太监拖长了调子,“打老佛爷那会儿就在喽。先头伺候花草,后来……也扫过不少地儿。”
袁静雪好奇地凑近:“那您……见过老佛爷和李总管?”
老太监猛地缩了缩脖子,飞快的左右看了看。
他连连摆手:“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老奴耳朵背,眼也花,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
说着就要走,脚步却磨磨蹭蹭的。
“嘿!别急着走啊!”林承启上前一步,笑嘻嘻地拉住老太监的空袖子。
他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两个银角子,塞进老太监手里:“天儿冷,买碗热茶润润嗓子!您老再给说道说道园子里的稀罕景儿?”
林承启说话时,眼睛往无尘那边溜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在她面前露个脸。
袁静雪在旁边看得明白,小嘴立刻撅了起来。
她就看不惯林承启这个劲儿,尤其是在无尘面前。
袁克文站在一旁,目光淡淡扫过无尘。他轻咳一声,对老太监说:“老人家有话直说。”
老太监一摸到银角子,眼睛立马亮了,袖口一抖就把钱藏好了:
“怎么没见过……天蒙蒙亮,或是太阳落山那会儿,老佛爷常喊:‘莲英啊——陪哀家遛弯儿!’李总管就赶紧跟上,两人沿着湖边慢慢走……那份情谊,跟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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