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发现个有趣的事:
早晚光线不同时,炉子的颜色也会变。
早上清冷的晨光里,那层青色泛着金属光泽,就像袁克文喘不过气时发紫的嘴唇;
傍晚夕阳照过来,又把它染成暖黄色,像他喝完药后脸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
这天雪刚停,难得有点暖和。
袁克文裹着厚厚的皮袄,靠在躺椅上看无尘往炉子里添柏子香。
炉口冒出的烟本来是直的,忽然被风吹散了。
他急忙哑着嗓子喊:
“快撤火!这炉子……吃烟七分饱最好!”
无尘赶紧用火钳夹出烧红的炭块。
再看炉膛,已经透出淡淡的青色。
袁克文伸出瘦得见骨的手,轻轻摸着温热的炉耳,叹了口气:
“当年冒辟疆迷养炉,董小宛肯定也像你这样,守着火候寸步不离……”
话没说完,他又咳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就在这时,厚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袁克定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
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阴沉,故意把半截香烟扔进了那只宣德炉里。
劣质烟味混着炉里的香料,立刻冒出呛人的浓烟,熏得无尘忍不住咳嗽。
袁克定盯着无尘手里的药碗,冷笑着说:
“二弟这病,拖了这么久,来得真怪。该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哥说笑了。”
袁克文慢悠悠吹着药汤,眼皮都没抬,
“前儿先生来看过,说是吃错了东西,上火。”
他手腕一抖,半碗药洒在貂绒垫上。您看,我连碗都端不稳了。”
无尘默默上前收拾。
她擦着药渍,感觉袁克定的目光钉在她背上。
这差事,比她想的更难熬。
“大公子若没别的事,我先去给二爷煎下一服药了。”
她低着头轻声说。
袁克定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哥!你看我逮着谁了!”
袁静雪掀帘子进来,手里还拽着个人。
正是林承启。
他一脸不情愿。
“三小姐,放手!”林承启甩开她的手,
“我这正要去琉璃厂取裱好的画呢,让你这一拽,全耽误了!”
“少来!”袁静雪叉着腰,
“你昨儿答应给我修那把团扇的,怎么见了我就跑?”
林承启缩缩脖子,眼睛却往无尘那边瞟:
“我这不是……有事嘛。”
袁克定看着这场闹剧,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二弟这儿倒是热闹。”他转向林承启,
“你这整天往这儿跑,是看上我二弟这儿什么了?”
林承启被他问得一激灵,脱口而出:
“我、我是来找无尘姑娘请教养炉子的!”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了。
袁静雪先炸了毛:
“林承启!你前天还说对养炉子没兴趣!”
无尘擦药渍的手顿了顿,没抬头。
袁克文靠在躺椅上,轻轻咳嗽两声:“承启倒是好学。”
林承启自知失言,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他确实惦记着无尘,可无尘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
反倒袁静雪这个大小姐,整天缠得他头疼。
“我、我真有事!”
他转身要溜,却被袁静雪一把拉住。
“站住!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
“静雪。”袁克文淡淡开口,
“承启既然有事,就让他去罢。”
林承启如蒙大赦,赶紧往外跑。
经过无尘身边时,他忽然停下,抽了抽鼻子。
“无尘姑娘,”他压低声音,
“你这身上……怎么有股子怪味?”
无尘一愣,抬头看他。
林承启又使劲闻了闻:
“像是……这味儿可不正。”
他看了眼那铜炉,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听说这东西熏久了伤身,你可小心些。”
袁静雪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
“林承启!你管得倒宽!”
无尘却听进去了。
她这些日子确实常觉得头晕,夜里也睡不安稳。
“多谢提醒。”她轻声对林承启说。
这一谢,袁静雪更不乐意了:
“好啊!我说你怎么总往这儿跑,原来是……”
“静雪!袁克文提高声音,承启也是一片好意。”
袁克定在一旁冷眼旁观,忽然笑道:
“二弟说得是。不过这养炉的讲究,岂是外人能懂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铜炉。
林承启被他看得发毛,赶紧溜了。
袁静雪狠狠瞪了无尘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屋里又安静下来。无尘继续擦着药渍,心里却翻腾起来。
林承启虽然说话没个正经,可鼻子是出了名的灵。
他说的“怪味”,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她悄悄看了眼袁克文苍白的脸,又想起这些日子他咳得越来越厉害,心里一阵发紧。
这炉子,这香,恐怕真有问题。
自打袁克文日日的盘炉熏燎,屋里的烟气就再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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