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灯火最盛处,不醉楼。
此地一桌酒宴,可抵寻常百姓一年嚼用。
能在此处宴客的,非富即贵。
雅间“邀月阁”内,苏云一袭青衫,悠然品茶。他身前的桌案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摆着几碟精致的果品与一壶清茶。
与此地奢靡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等的,是钱不多。
大宋第一家“钱氏石行”的东家,京城官办营造的石料,十有八九出自他手。
更是吕夷简在商场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亥时三刻,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着宝蓝色蜀锦员外袍,腰间挂着一圈叮当作响的玉佩,十指之上戴满了鸽血红、祖母绿的戒指,整个人仿佛一座移动的胖子,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管事,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檀木匣子。
来人正是钱不多。
他甚至没正眼看苏云,径直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苏少监,好大的架子。”
钱不多用丝帕擦了擦嘴,这才将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投向苏云,
“让你久等,实在是铺子里的事太多,脱不开身啊。”
苏云放下茶杯,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钱掌柜日理万机,本官理解。”
“理解就好!”
钱不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一笑,肥硕的身躯一阵乱颤。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管事立刻将那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匣子里,没有金银,而是一块质地浑浊,带着杂色的青石样品。
“苏少监要修御街,是天大的好事。我钱不多身为大宋子民,自然要鼎力支持!”
钱不多指着那块劣质青石,脸上带着施舍般的笑容。
“这是我石行里最好的料子,苏少监要多少,我给多少!至于价钱嘛……”
他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
“市价的三倍。这还是看在苏少监是陛下红人的份上,给的交情价。毕竟,开采、运输、打点,处处都要花钱,苏少监也是明白人。”
一个毛头小子,靠着陛下的几分恩宠,就想动他的钱袋子?
【哼,圣眷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钱不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已接到吕相公的授意:拖。
他就是要告诉苏云,在汴京这地界,想做工程,就得过他钱不多这一关。
只要把御街修缮之事拖黄了,这位圣眷正浓的苏少监,便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苏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拿起那块石头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然后径直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了窗外。
“钱掌柜,”苏云忽然转过头开口,“你看这汴京城,如何?”
钱不多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敷衍道:“天子脚下,自然是富庶甲天下。”
“那钱掌柜觉得,这不醉楼脚下的地皮,值多少钱?”
“寸土寸金。”钱不多惜字如金。
“不错,寸土寸金。”苏云笑了,
“可它为何值钱?因为它在御街旁,因为这里人流如织。如果这是一片荒地,它还值钱吗?”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钱不多:
“钱掌柜,你只看到了石头里的钱,却没看到这土地里,藏着一座远比你的石行大百倍、千倍的金山。”
钱不多眉头紧锁,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云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
“一条街,只有两排商铺。如果,我在这条街上,盖起三层、五层,甚至十层的楼呢?一条街,是不是就变成了三条街、五条街、十条街的铺子?”
“我将这些楼,取名为‘安居楼’。百姓可以买,商户可以租。”
“再把其中一片区域,用上一些特殊法子,让它彻夜灯火通明,商铺彻夜不打烊,称之为‘不夜坊’。”
“钱掌柜,你算算,这其中有多少生意可做?有多少钱可赚?”
钱不多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是个商人,是整个大宋对数字最敏感的人!
苏云寥寥数语,就为他勾勒出了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商业图景!
卖地?
不,是卖“空间”!
传统的商铺只有一层,而苏云口中的“安居楼”,凭空多出了数倍的面积!这利润……
“苏大人……说笑了。”
“盖那么高的楼,地基不稳,况且,耗资巨大,谁有这个本钱?”
“本钱?”
苏云终于笑了,他走回桌边,拿起那把金丝银线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钱掌柜,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讨价还价买石头。我是来给你送一场泼天富贵的。”
他看着钱不多,笑道:
“皇家钱庄,即将开办。第一笔业务,就是发行‘大宋京城建设债券’。”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将库房里那些生锈的铜钱、发霉的银锭,拿出来,换成我的‘建设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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