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昊在镇政府的走廊里第三次听到那声意味深长的“啧啧”时,正抱着一摞拆迁户的补充协议往办公室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把党政办小刘低头整理文件的影子拉得老长,而她身边两个扫地的保洁员,扫帚划过地面不时刻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新上来的王副镇长……”
“哪个王副镇长?哦——那个‘走关系’的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那常务副镇长的位职,是靠丈母娘在市里跑关系弄来的。你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哪像能扛事的?”
王志昊的脚步顿了顿,右手臂的伤疤突然隐隐作痛。三个月前救林雨晴时被铁硼划开的伤口早已结痂,却总在阴雨天或听到刺耳话时泛起麻痒,像有根细针在皮肉里轻轻挑动。他抬头时,那两个保洁员慌忙低下头,扫帚柄碰撞的声响里带着心虚的慌乱。
“王副镇长。”小刘突然站住,手里的文件差点散落,“这是您要的近一周的会议纪要。”姑娘递文件时指尖发颤,发梢垂在脸颊前,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那眼神王志昊认得,是混杂着同情与畏惧的目光。
回到办公室,王志昊把协议摔在桌上,镇政府大院的梧桐树影在文件上晃悠,像片挥之不去的阴翳。他摸出抽屉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吴修文昨天在小饭馆里的声音,带着酒气的得意:“……对付这种书生,硬来没用。得让他在镇上待不下去,让老百姓觉得他就是个靠老婆家上位的软蛋……”
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突然停住。王志昊想起今早出门时,赵茹雅站在玄关递给他公文包的样子,她胸前的蓝宝石项链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吴修文昨晚没回家,他的司机说他去了镇东头的‘老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碴落进王志昊心里——镇东头的“老地方”是个隐蔽的茶馆,去年吴修文就是在那儿和拆迁办张主任密谋篡改补偿协议的。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小白脸”“吃软饭”的字眼。王志昊走到窗边,看见吴修文正站在楼下的花坛边,和几个镇干部围在一起抽烟,他的鳄鱼皮公文包随意地放在石桌上,劳力士的表壳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当他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地撞上王志昊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故意提高了嗓门:“某些人啊,官是当上了,却不知这镇里的水有多深,怕是还没摸着门呢!”
流言像镇西头的野草,一夜之间就蔓延到了各个角落。
王志昊去菜市场调研物价时,卖猪肉的牛操挥着刀“哐当”一声剁在案板上,肥肉溅起的油星子落在他裤腿上:“王镇长来体察民情啦?就是不知道你来体察民情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丈母娘给安排的?”周围的摊主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故意把烂菜叶往他脚边扔,菜汁在皮鞋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他攥紧了拳头,从昨天开始,他走到哪儿都会听到一些议论——早上在食堂打饭,听见两个厨师说“王镇长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还敢坐镇长这把椅子?怕是每次签字时都得听听老婆的意见”;刚才路过镇中学,几个接孩子的家长指着他的背影嘀咕“就是他,听说跟那个被救的林总不清不楚,手臂上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进肉里不致命,却让人浑身不舒服。王志昊太清楚这些流言的源头了——“靠丈母娘上位”对应着徐琳芝在市里的关系网,“麦苗和韭菜”暗指他出身城市不懂基层,而“和林雨晴不清不楚”,则精准地戳向了他手臂上那道最显眼的伤疤。
“王副镇长,这边请。”市场管理所的老张挤开人群,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别跟这帮人置气,他们都是一些低俗的小市民。”老张把他让进办公室,关上门才压低声音,“昨天吴副镇长带了两个人来市场,给每个摊主塞了条烟,说……说您要严查占道经营,断他们的活路。”
王志昊的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响,他胸腔里的怒气逐渐凝聚,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想起副镇长吴修文昨天在电话里假惺惺的关心:“志昊啊,菜市场那片水浑,你刚上任别去蹚,我替你盯着就行。”当时只当是连襟的客套,现在才明白,那是早已布好的陷阱。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林雨晴站在镇中学的校门口,身边跟着个戴眼镜的男人,两人并肩走着,看起来亲密无间。照片下面配着行字:“王副镇长的‘老相好’有新欢了,您这伤白受了。”
王志昊盯着照片里林雨晴额角那道浅淡的印迹——和他手臂上的伤一样,都是三个月前那场“意外”留下的。“这照片是从哪儿来的?”王志昊捏着手机,指节泛白。老张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哎哟”一声:“这男的是中学的教导主任,昨天吴主任请他在饭馆吃饭,吃到后半夜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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