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后半夜泼下来的。
云栖镇的柏油路被浇得发亮,像条黑色的绸带,空荡荡的街面上只有王志昊的脚步声,混着雨声“啪嗒啪嗒”响。他没打伞,深蓝色的衬衫早被淋透,贴在背上,冷意顺着脊椎往脖子里钻——就像赵茹雅离开那天,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温度,凉得让人心慌。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张玉霞发来的:“王书记,荞麦加工厂的设备还是没调试好,供应商说零件少了两个,要等下周才能补发来。李大爷刚才来镇政府,说有几个村民在议论,想把荞麦先卖给邻镇的收购商,怕咱们的厂开不起来。”
王志昊停下脚步,靠在街边的老槐树上。树是抗洪时没被冲倒的那棵,树干上还留着洪水浸泡的痕迹,像道丑陋的疤。他回了条信息:“我明天一早去厂里看看,你先跟李大爷说,让他放心,零件的事我来催。”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又震了——是林雨晴的视频请求。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按了拒绝。
不是不想接,是不敢。自从赵茹雅走后,他每次面对林雨晴,都觉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感激她的帮忙,却又怕这份帮忙会让赵茹雅更误会。就像昨天,林雨晴拿着供应商的联系方式说“我去跟他们谈,保证三天内到货”,他却拦着她说“不用,我自己来”,语气里的疏离,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雨更大了,砸在槐树叶上“哗哗”响。王志昊掏出烟,刚点燃就被雨浇灭,他索性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眼前突然闪过赵茹雅的脸——去年暴雨,他也是这样淋得浑身湿透回家,她会端着碗姜汤出来,一边骂他“傻子不知道打伞”,一边用毛巾给他擦头发,姜汤里还放了他爱吃的红糖。
现在,家里的灯应该是黑的。
他掏出手机,翻到赵茹雅的微信,对话框停留在昨天他发的“茹雅,我明天去看你好不好”,下面是一片空白。他又点开视频通话,响了三声就被挂断,屏幕弹出“对方拒绝接收”,像一记耳光,打得他心口发疼。
“王叔叔?”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王志昊回头,看见李大爷的孙子小石头,穿着件黄色的雨衣,手里攥着个荞麦秸秆编的小兔子,站在巷口。“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王志昊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被风吹歪的雨衣帽子。
“我来找你。” 小石头把小兔子递给他,“奶奶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抬头看着王志昊,眼里满是困惑,“王叔叔,赵阿姨什么时候来带我们看星星?我和同学们老是找不到织女星、海王星。”
王志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说不出话。他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声音沙哑:“赵阿姨的妈妈身体不好,赵阿姨回家看她妈妈去了,等天晴了,月亮出来了,她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就来和你们一起看星星。”
“太好了!” 小石头眨着眼睛,他顿了顿:“那你要快点把赵阿姨接回来,以前她总给我糖吃,还教我写作业。” 又说王志昊没再说话,只是把小石头抱起来,往李大爷家的方向走。
雨打在小石头的雨衣上,发出“砰砰”的响,怀里的孩子很轻,却让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是云栖镇的镇长,还是别人眼里“该有个完整家”的丈夫,现在,他连这两点都没做好。
把小石头送到李大爷家门口时,李大爷正举着灯在门口等。“王书记,你怎么淋成这样?” 他把王志昊拉进屋里,递给他条干毛巾,“赵老师的事,你别太急,女人心细,得多哄。我跟老婆子年轻时候也总吵架,我就拿着她爱吃的荞麦饼,在她娘家门口蹲了三天,她就心软了。”
王志昊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擦不掉眼里的红。“李大爷,我怕……我怕她这次不会心软了。” 他想起赵茹雅离开时说的“我有自己的尊严”,那语气里的决绝,比暴雨还冷。
“不会的。” 李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赵老师,看着柔软,心里比谁都在乎你。去年你抗洪住院,她在医院守了你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还跟我们说‘志昊要是有事,我也活不成了’。” 他叹了口气,“就是你跟林总走得太近,又被赵茹艳搅和,她才会钻牛角尖。”
从李大爷家出来,雨势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王志昊没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远处镇政府的灯火——只有张玉霞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应该还在整理明天要用的文件。
他掏出手机,给徐琳芝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徐琳芝的声音带着睡意,却很清醒:“志昊,你还没睡?”
“妈,茹雅……她还好吗?” 王志昊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
徐琳芝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她挺好的,白天帮你姥姥做家务,晚上就躲在屋里看书。就是……不提你,我跟她提你,她就红眼睛,转身走了。” 她顿了顿,“志昊,你要是真在乎她,就跟她好好说说。别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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