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魁梧的身影消失在茂密枯黄的荒草深处,如同投入湖水的巨石,带走了大部分令人心安的压迫感。荒草地里,剩下的十几人——包括孙逊、阿秀和她背上的小男孩,以及七八个同样惊魂未定的流民——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风掠过枯草发出的呜咽,以及众人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咳嗽声。
孙逊站在原地,身体因为脱力和刚才的嘶吼依旧在微微颤抖。冰冷的汗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和干涸的血点,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扫过眼前这群人。
男人们——大多是青壮,也有两个看起来还算硬朗的老者——正按照他的指令,紧握着手里简陋的木棍、石块,甚至是从地上捡起的半截断裂的农具柄,神情紧张地散开在荒草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的动作还带着生疏和恐惧,眼神不时飘向史进消失的方向,充满了依赖。
妇女们则聚拢在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阿秀紧紧抱着弟弟,缩在一个稍微避风的草窝里,眼神空洞,显然还未完全从失去王伯的打击和刚才的惊魂中恢复。另外几个妇女,有的在低声安抚身边受惊哭泣的孩子,有的则开始在周围摸索,捡拾着一切看起来可能有点用的东西:稍粗些的枯枝可以当棍棒,扁平的石块或许能当工具,甚至几根坚韧的草茎也被她们小心地收集起来。
一种极其原始、脆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秩序,在这片荒草丛生的死地里,艰难地建立起来。每个人都在动,虽然动作迟缓,眼神依旧惊惶,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一群待宰的、茫然无措的羔羊。
孙逊看着这一切,心头那沉甸甸的压力感并未减轻,反而更重了。史进是定海神针,但史进不可能永远在身边。他必须让这群人习惯听从指令,习惯协作。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喉咙,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下一步。
时间在紧张和等待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荒草地边缘警戒的男人们神经紧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惊跳起来。孙逊也时刻留意着史进离开的方向,心悬在半空。
终于!
前方的荒草一阵剧烈晃动,史进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分开茂密的枯草,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赤裸的上身汗气蒸腾,古铜色的皮肤在灰暗天光下油亮发光,腰间那颗狰狞的巨狼头颅随着他的步伐晃动着,带来无声的威慑。他身后跟着那两个被点走的年轻汉子,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后怕的神情。
“哥哥!”史进几步跨到孙逊面前,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找到了!前面不远!有个被烧了大半的村子!人…都跑光了,或者没了!还剩些破墙烂瓦,能挡点风!”
废弃村落!
这个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死气沉沉的队伍!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有墙!有遮蔽!这比暴露在荒野里强上百倍!
“好!”孙逊精神一振,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激动,“史进兄弟带路!大家跟上!动作轻点!注意脚下!”他立刻下令。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众人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些,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期盼。史进依旧走在最前,充当着开路的尖刀。孙逊拉着阿秀,示意她跟上。阿秀默默地抱起弟弟,眼神复杂地看了孙逊一眼,跟在了后面。其他人也自觉地保持着队形,男人们在外围,妇女孩子居中。
穿过一片更加茂密的枯草坡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残破的景象。
几座低矮的土坯茅屋歪歪扭扭地矗立在荒地上,大部分都只剩焦黑的断壁残垣,屋顶的茅草早已烧光,露出光秃秃的、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梁木。有些墙壁完全倒塌,只留下一堆瓦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蛋白质烧焦的奇异臭味。
村子显然经历过一场劫难,而且时间不算太久。一些倒塌的房梁下,甚至还能看到被烧得蜷缩焦黑的、不成人形的残骸!几只大胆的乌鸦在废墟上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刺耳鸣叫。
眼前的景象比荒野更添几分死寂和恐怖。几个胆小的妇女和孩子吓得低呼出声,下意识地往人群中间缩了缩。
“小心脚下!”史进沉声提醒,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废墟,“俺们先寻个还算囫囵的地方落脚!”
他带着众人,避开那些明显有焦尸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断壁残垣之间。最终,在村子靠边缘的位置,找到了一座相对“完整”的院落。说是完整,其实也只剩三面半塌的土墙围成的一个小院子,以及角落里一座塌了一半的土坯房。那土坯房的屋顶没了大半,但剩下的一半茅草顶和几根粗大的梁木歪斜地支撑着,形成了一个勉强能遮点风雨的角落。院子里散落着烧焦的农具碎片、破碎的陶罐瓦片,一片狼藉。
“就这里吧。”史进停下脚步,指着那个有半个屋顶的角落,“好歹能挡点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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