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带来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水,浇熄了营地里刚刚因粮食而燃起的微弱暖意,更将那面在暮色中猎猎作响的“孙”字血旗,映衬得格外刺目而悲怆。百人之众!装备精良!明后两日必至!
死寂笼罩着废墟。刚刚被史进操练得有点力气的几个汉子,此刻握着木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赵大紧紧抱着沉睡的二丫,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几个妇人更是压抑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地淹没着每一个人。
雷横拄着刀,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左肩伤口处不断渗出的脓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微光。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凶戾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剜向时迁:“六十里?明后日?那姓张的阉狗,真敢来?”
“千真万确!”时迁瘦脸上满是凝重,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在回忆魂游时看到的景象,“那张闿贪婪成性,得了山下大户的横财,正是气焰最盛之时。鬼哭涧这地方,易守难攻,又扼着几条山道,他岂能不动心?先锋探马,最迟后日晌午前,必到!”
“探马?”史进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右肩的箭伤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压力刺激得隐隐作痛,“多少人?什么路数?”
“探马不会多,但必定是寨子里最精悍、最机警的斥候!”时迁语速飞快,小眼睛闪烁着精光,“轻装快马,或者干脆就是腿脚利索的山地老匪!他们来,一是探路,二是看咱们这块骨头硬不硬!若是发现咱们人少力弱……嘿嘿,那张闿的大队人马,恐怕连夜就能杀到门口!”
废墟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探马只是前奏,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哨音!
“那还等什么?!”一个田堡私兵红着眼睛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跑啊!趁他们探马还没到,咱们赶紧跑!带着粮食跑!”
“对!跑!”
“留在这里等死吗?!”
“往深山里跑!他们找不到!”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建立的秩序瞬间有了崩溃的迹象。
“跑?”一声冰冷如铁的低喝,如同重锤砸下,瞬间压住了所有的骚动。孙逊缓缓转过身,他的脸隐藏在断墙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带着粮食,拖着老弱妇孺,往深山里跑?”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最先鼓噪的私兵,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你告诉我,往哪里跑?跑多久?这深山里,是比鬼哭涧更安全,还是比黑风寨的刀子更软?”
那私兵被他目光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跑,就是死路一条!”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废墟上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粮食会拖慢脚步,老弱妇孺会暴露行踪!黑风寨的探马都是山里钻的耗子,鼻子比狗还灵!不等我们跑出三十里,他们的马刀就能追上我们的后背!到时候,粮食被抢,女人被掳,男人被砍下脑袋挂在树上!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活路?!”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心上,砸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是啊,跑?往哪跑?这乱世,哪里还有路?
“那……那头领!咱们怎么办?就在这……等死吗?”另一个私兵带着哭腔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等死?”孙逊猛地抬手,指向废墟中央那面狂舞的血旗!暗红的“孙”字在暮风中如同燃烧的烙印!“我们立了旗!打出了‘孙字营’的名号!这旗立起来了,就不能倒!倒了,我们所有人,连同死去的王铁牛、李婆婆、二丫娘……所有人!都白死了!我们就是一群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孤魂野鬼!”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张绝望、恐惧、茫然的脸,最终定格在雷横、史进、张青、时迁身上。
“不想死,就不能等死!”孙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冷静,“张闿想来?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但来的,只能是他的尸首!”
“哥哥!您说!怎么干!”史进第一个响应,眼中凶光爆射,仿佛受伤的猛虎被逼到了绝境,反而激起了最原始的凶性!他右肩的疼痛似乎都被这股凶戾之气压了下去。
雷横拄着刀,往前重重踏了一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粉碎!他左肩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崩裂,脓血渗出更多,但他浑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孙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头领!俺这条命,是您从田堡火海里捞出来的!您指哪,俺砍哪!皱一下眉头,俺雷横就不是爹娘养的!”
张青眼中精光闪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种市井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狠厉:“哥哥!咱们的粮,咱们的旗,都在这里!没退路了!拼他娘的!”
时迁也收起那副油滑,瘦脸上满是肃杀:“哥哥!小弟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探马的路数、寨子的虚实,小弟门儿清!您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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