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印信上移开,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死死钉在刘备骤然收缩的瞳孔上!问出了那个如同利剑悬顶、足以决定徐州乃至整个中原未来走向的终极之问:
“今!活路已开一线!”
“然!荆棘遍布,虎狼环伺!”
“此路,当如何行?!”
“是举仁剑,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抑或,循旧道,委曲求全,坐待虎狼分食?!”
“孤——”
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决绝和拷问灵魂的重量:
“要听你心中之答!!!”
轰!
这问题,比当日彭城府中“诛豪强活万人”的逼问更锋利!更致命!它直指核心,拷问的是刘备在真正掌握一州权柄、直面天下汹汹之口与曹操滔天恶意时,是否还有挥动“仁者之剑”的勇气与决心!
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空气仿佛被抽空!诸葛亮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刘备!
刘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前闪过下邳焚契时冲天烈焰中死士狰狞的脸,闪过沛县流民捧着粥碗时浑浊的泪眼,闪过张飞撞出彭城府时那绝望血红的眼神,更闪过孙逊将“止戈”剑放在他掌心时那沉甸甸的托付…
一股灼热的岩浆,混合着沛县河堤的泥土、下邳城楼的血腥、十七万流民期盼的目光,以及内心深处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担当”的东西,猛地冲破所有桎梏!
他不再垂首!猛地挺直了腰杆!那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他迎着孙逊那如同实质利剑的目光,眼中所有的犹豫、彷徨、沧桑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清醒与疯狂!
“主公!”刘备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带着撕裂般的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炸响:
“活路既开,岂容虎狼践踏?!”
“荆棘阻道,当以仁剑斩之!”
“纵使天下汹汹,纵使刀山火海——”
他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仿佛踏碎了过往所有的优柔与退路!手指戟指东方,指向那依旧被曹操阴影笼罩的兖豫大地,声音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充满了决绝的杀伐之气:
“此剑所指——”
“挡生民活路者——”
“皆!为!齑!粉!!!”
轰隆!
“皆!为!齑!粉!!!”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炸雷,狠狠劈在书房之中!带着沛县河堤的泥泞,带着下邳城楼的血火,带着十七万流民的重量,宣告了刘备最终的、彻底的皈依!他不再是那个携民渡江、悲情满腹的刘皇叔,他是孙逊手中,那柄为百万生民活路而开锋、不惜碾碎一切阻碍的——“仁者之剑”!
孙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刘备入邺城以来最清晰的表情——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刀锋淬火成功般的锐利与认可!他深邃的目光在刘备那张因决绝而扭曲、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停留一瞬,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灵魂烙印刻入骨髓。
没有言语。孙逊转身,缓步走向那方静静安放的徐州牧青铜印信。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走到印信前,停下。伸出双手,并非直接拿起印信,而是稳稳地托起了那方沉重的青铜印盒。
然后,他托着印盒,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书房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黑色的“止戈碑”模型。碑身冰冷,顶端那个由熔炼万千兵器甲胄铸就的“仁”字,在烛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金属光泽。
在诸葛亮屏息的注视下,在刘备灼热目光的追随下,孙逊走到碑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无比郑重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将手中那方象征着徐州最高权柄的印盒,稳稳地、轻轻地——放置在了“止戈碑”冰冷的基座之上!
印盒落定!发出一声轻微的、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闷响!
“非授刘备!”
孙逊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天地般的磅礴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书房,也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夜幕,响彻整个徐州:
“此印——”
“置于止戈碑前!”
“乃托付——”
“徐州百万生民活路!”
“此路——”
他猛地转身,深邃如渊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心神剧震的刘备身上:
“当由持‘仁者之剑’者——”
“以血!以火!以——”
“万民之力!”
“为孤——”
“踏!平!!!”
最后一个“平”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席卷天下的铁血意志,轰然炸响!震得烛火狂舞!震得人心胆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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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营房。低矮、潮湿,弥漫着劣质酒气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气息。
张飞背对着门,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干涸泥浆和暗红血渍的粗布短褂,左肋伤口崩裂的疼痛早已麻木。脚边,散落着几个被捏扁的空酒囊。他低着头,乱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咬的腮帮子和微微起伏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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