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外那声石破天惊的“活民即天命”,余波还没散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天下诸侯的心上,疼得他们龇牙咧嘴又心惊肉跳。所有人都绷紧了弦,瞪圆了眼,等着看那位得了“仁剑真髓”的玄德公,还有他背后那个藏着惊天身世的孙仲谋,下一步会挥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一剑。
是南下?趁热打铁,直捣曹操老巢许都?
是西进?兵锋所指,搅动荆襄那一潭浑水?
或者干脆剑指江东,把孙策那小霸王摁回水里去?
许昌的曹操,把案几上的竹简摔得啪啪响,眼珠子熬得通红,一遍遍催问细作:“河北可有异动?大军调动否?粮草集于何处?!”
建业的孙策,暴躁得像头笼中困兽,拍着桌子吼周瑜:“公瑾!再不动手,难道等孙仲谋那厮打上门来吗?!那玉牒…那玉牒…”
襄阳的刘表,躺在病榻上,听着蔡瑁絮絮叨叨分析河北动向,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止戈…碑…活民…”,像中了魔怔。
整个天下,似乎都被河北那股刚刚凝聚起来的、名为“仁”却透着森然寒意的锋芒,逼得喘不过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风,突然停了。
就在刘备那声宣言响彻下邳的第三天,一道由邺城车骑将军府发出的《安民告示》,如同初春里一场不温不火的细雨,悄然张贴在了河北四州(冀、幽、青、徐)大大小小的城门、集市、村口。
告示的内容,朴实得近乎平淡,甚至有点…“怂”。
“告四州父老书:
连年征伐,百姓疲敝,土地荒芜。今青徐已定,北疆暂宁,实乃苍天庇佑,将士用命。
当此之时,首重生息!着令:
一、即日起,除边境巡防、弹压匪患外,各军府停止大规模征召、调动。兵士归田者,优先分予荒地、农具、粮种。
二、开官仓,设粥棚,广纳流民。凡愿垦荒落户者,免赋三年,贷给耕牛、种子。
三、兴修水利,疏浚河道。各郡县需详查水情旱情,报于州府,统筹工役。
四、严令各地豪强,不得趁灾围田、逼债夺产。违者,以《大梁律》‘囤聚居奇、害民乱法’论处,严惩不贷!
望四州官吏,体恤民艰;望黎民百姓,勤耕安业。
此令,孙逊。”
没有慷慨激昂的征讨檄文,没有睥睨天下的豪言壮语,只有“生息”、“安业”、“垦荒”、“免赋”、“贷给耕牛种子”这些实实在在、甚至有些琐碎的词句。
这瓢冷水,把正等着看惊天大战的天下诸侯,浇了个透心凉,外加一脸懵。
“生息?安业?”曹操拿着细作抄录回来的告示,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告示拍在荀彧面前:“文若!这孙仲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得了玉牒,收了刘备,正是挟大胜之威席卷天下之时!他…他偃旗息鼓了?!要种地?!他脑子被驴踢了?!”
荀彧眉头紧锁,捻着胡须,眼神在告示上那“生息为要”四个字上反复逡巡:“明公…事出反常必有妖!孙仲谋绝非庸碌守成之主!此举…恐是诱敌之计!示我以弱,诱我主动出击,他好以逸待劳!”
程昱阴恻恻地接口:“不错!定是那刘备初掌青徐,根基不稳,孙逊需时间消化!他故意摆出这副无害模样,麻痹我等!主公,切不可上当!”
江东的孙策反应更直接,他把告示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还不解气,又踩了两脚:“呸!装模作样!定是怕了我江东水师!什么生息,我看他是被打怕了,缩回乌龟壳里去了!公瑾,机不可失,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周瑜弯腰捡起那团皱巴巴的告示,仔细抚平,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凝重异常:“伯符,稍安勿躁。孙逊此人,深不可测。他越是静默,所图必定越大!这告示…绝非示弱,倒像是在…蓄力!” 他的目光落在“兴修水利”、“贷给耕牛种子”这些字眼上,心头莫名地蒙上一层阴影。这孙逊,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外界被这《安民告示》搅得疑神疑鬼、众说纷纭之际,邺城车骑将军府内,一场真正奠定未来格局的“静默”部署,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气氛肃穆而高效,没有丝毫大战后的松懈,反而像一架庞大机器,刚刚更换了更精密的齿轮,开始以更高的效率运转。
府邸正堂。巨大的沙盘被移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满了四州舆图、户籍田册、物资清单的巨大长案。
孙逊(孙仲谋)坐在主位,依旧是一身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堂下众人。
“玄德公。”孙逊的目光首先落在刘备身上。此刻的刘备,洗去了下邳田埂上的泥泞,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青色布袍,气质沉凝了许多。听到孙逊点名,他立刻拱手肃立。
“青徐新定,百废待兴,尤需稳民心,兴农事,安流民。”孙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徐州牧的印信,烦请玄德公接下。青、徐二州之民政、屯田、水利、流民安置,皆托付于公。新整编之‘靖边军’(以张飞、赵云所部为核心,吸纳部分降卒及徐州本地义勇),亦由公节制,保境安民,弹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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