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共鸣器,型号‘灵谐七型’。”岗岩的探测杖指向建筑残骸旁一块半埋的铭牌,上面镌刻着奇异的文字,但夜凰通过基石模糊理解了含义:“用于深化群体共情,共享喜悦,分担悲伤,缔结深层精神连接。警告:过度使用可能导致情感回滞与集体意识模糊。”
“共享悲伤……”夜凰喃喃道。一个旨在分担痛苦的装置,在文明末日时,会承载多少绝望?
“巢穴入口在主结构下方。腐蚀源头在共鸣器核心。”岗岩放下探测杖,双臂都变形为战斗形态——盾牌和一把带有能量刃的长柄武器。“跟紧。阴影中,蠕行者会伪装成任何东西——岩石,阴影,甚至是你记忆里的片段。”
他们踏入建筑内部。
光线瞬间黯淡。不是黑暗,而是一种吸收一切活力、一切色彩的“灰败”。手电(岗岩臂端发出的照明光束)的光线在这里变得粘稠,照射距离大幅缩短。脚下是滑腻的、覆盖着黑色生物膜的地面,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四周的墙壁上,黑色的血管状物质如同树根般盘绕,深入建筑结构的每一个缝隙,仿佛这整个遗迹正在被某种生物缓慢消化、共生。
低语,终于清晰起来。
不是声音,而是直接浮现在脑海深处的“念头”,带着令人信服的、疲惫的温柔:
……何必如此辛苦?
你看,一切都将归于尘土。你的挣扎,你的记忆,你的爱恨,最终不过是一捧灰烬。
宇宙如此浩瀚,时间如此漫长。你这一粒尘埃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停下吧。休息吧。放弃吧。
融入这永恒的宁静,这无梦的安眠。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夜凰的脚步停顿了半秒。这些念头,与她灵魂深处某些最隐秘的恐惧共鸣——在林默牺牲后的虚无守望中,在无数文明失败的回响前,她难道不曾有过刹那的怀疑吗?一切终将终结,那么此刻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听。”岗岩的共振音传来,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对抗性的震颤,像是在努力稳固自己的思想。“那是腐蚀。用你的记忆,用你确定的、真实的东西,锚定自己。”
夜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是逃避,而是向内看。她看到灵魂深处那片基实的星空,温暖,沉默,坚定。她看到林默最后将她推入门扉时眼中的决绝与希望,看到岗岩讲述岩石承诺时的沉重,看到那片压缩城市中无数伸向天空的手——即使绝望,也在最后一刻试图抓住什么。
“我的挣扎,是我存在的证明。”她在心中默念,对抗着那温柔的虚无低语。“我的记忆,是我走过的路。我的爱恨,是我活过的痕迹。即使一切终将消散,但‘我曾在,我选择过,我爱过’这件事本身,就是意义。”
低语的温柔带上了一丝不耐,转为更直接的侵蚀:
自欺欺人。
你口中的意义,不过是脆弱生命在虚无面前编造的童话。
看看四周吧。那些相信童话的文明,如今何在?
你体内的那个存在,他牺牲了,他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从“有”彻底变为“无”。
你也将如此。所有你珍视的,都将如此。
为何不现在就接受这必然的结局?为何要延长这无谓的痛苦?
这一次,攻击指向了林默的牺牲。夜凰感到心脏猛地一缩,疼痛尖锐。低语捕捉到了她最深的软肋——对林默牺牲价值的潜在恐惧,害怕他的付出最终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灵魂深处的基石,那一片沉默的星空,突然主动震颤起来。
没有言语,没有图像,只有一种感觉,一种清晰无误的、来自存在本质的“回答”:
温暖。不是炽热,而是恒久的、如同大地深处的温暖。
坚定。不是强硬,而是如同山脉根基般的不可动摇。
满足。不是得到一切的满足,而是完成选择后的平静。
林默的牺牲,从不是“徒劳”。那是他对自己存在的定义,是他对守护之事的最终选择。他的“无”,恰恰成就了夜凰此刻的“有”,成就了她继续前行、继续选择的“可能”。他的终结,不是价值的湮灭,而是价值的传递和转化。
基石的温暖弥漫开来,将低语带来的冰冷质疑缓缓驱散。夜凰睁开眼睛,眸子里重新有了焦距。“他的牺牲,不是虚无的证明,而是存在可以如何选择的证明。”她低声说,既是对低语的反击,也是对自己的确认。“而我的选择,是继续走下去,看看这条用牺牲铺就的路,尽头有什么风景。”
低语沉默了片刻,然后变得尖锐,充满怨毒:
冥顽不灵!
那就让你亲眼看看,固执的代价!
四周墙壁上的黑色血管突然剧烈搏动,地面滑腻的生物膜沸腾般涌起,形成数个扭曲的、不定形的人影。人影挣扎着,试图凝聚出具体的面貌和形体,最终定格——那是岩裔的轮廓,但岩石肌肤上布满了漆黑的裂缝,裂缝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光,他们的晶体眼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空洞的、饥渴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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