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头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过,嗡嗡作响,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颅腔。耳边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还有低沉的、带着浓重奉天口音的交谈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铁。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图书馆赶毕业论文吗?关于《东北易帜前后的政治博弈》……对了,她好像伏在桌上睡着了……
难道是熬夜太狠?
“……夫人……节哀……”
“……大帅的灵柩……”
“……少帅他……”
断断续续的词语钻进耳朵,像冰冷的针,刺得她一个激灵。
夫人?大帅?少帅?这什么奇怪的梦?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香烛纸钱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似的淡淡药味冲入鼻腔,呛得她咳嗽起来。
这一咳,倒是冲开了眼前的迷障。
视线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花繁复的深色木质天花板,绝非她宿舍那简单刷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硬中带软的炕床,铺着触感细腻但颜色素净的锦缎被褥。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
房间很大,中式风格,家具皆是沉肃的木色,透着厚重的气息。窗户糊着白纸,透进的光线有些朦胧。几个穿着深色棉布褂子、梳着发髻的妇人垂首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悲戚和小心翼翼。更远处,似乎站着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身影模糊。
而她自己,正躺在这张炕上,身上盖着薄被。
这不是梦!
林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她猛地想坐起身,却感到一阵虚脱无力,头晕目眩。
“夫人!您醒了!”一个离得最近的、约莫四十岁的妇人惊喜地低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死我们了!医生刚走,说您是悲恸过度,加上连日操劳……”
夫人?谁是你夫人?
林薇的目光落在妇人搀扶她的手上,那双手略显粗糙,但很温暖。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但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写字和翻书而带着薄茧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房间一侧摆着的梳妆台。那是一座黄铜镜面的老旧梳妆台,镜面微微有些扭曲,但足以映出人影。
镜中,是一张苍白憔悴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柳叶眉,杏核眼,鼻梁挺秀,嘴唇因失血而泛白。乌云般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枕边,更添几分脆弱。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她在哪里见过?在……历史书上?老照片里?
于……于凤至?!
张作霖的长媳,张学良的原配妻子?!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薇的脑海!她猛地扭头,看向刚才说话的妇人,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叫我什么?今天……是哪年哪月?”
那妇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眼圈又红了:“夫人,您……您别吓唬桂姨啊!我是桂姨啊!今天是民国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啊!大帅他……他初七那天遭了日本人毒手,昨儿个灵柩才刚运回帅府……”
民国十七年?公元1928年!
张作霖!皇姑屯!刚刚去世!
林薇,不,此刻她应该是于凤至了,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她竟然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成为了历史上那个温婉贤淑、却一生坎坷的于凤至!
“汉卿……少帅呢?”她听到自己用这具身体的声音,沙哑地问道。根据记忆,张作霖死后,张学良正在急速赶回奉天,并秘不发丧,稳定局势。
桂姨抹着眼泪:“少帅还在处理军务,几位将军和杨总参议、常省长他们都在议事厅……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啊,少帅现在全靠您了……”
杨总参议?常省长?杨宇霆!常荫槐!
林薇的心脏又是一缩。这两位可是未来张学良执政初期的权臣,也是后来被张学良果断处决的对象,他们的矛盾是东北内部巨大的隐患之一!而现在,张作霖刚死,外部日寇虎视眈眈,内部派系林立,人心惶惶……
历史上的于凤至,此时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并因身体原因,未能更深入地介入后续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最终也未能阻止丈夫一步步走向被软禁的悲剧命运,乃至东北的沦陷……
可是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是一个来自百年后、熟知这段历史走向、经历过现代教育、内心独立甚至有些倔强的历史系女生林薇!
巨大的恐慌过后,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滋生。
她看着镜中那张虽然苍白却轮廓坚定的脸,想起这位女性原本的聪慧和坚韧(历史上于凤至本身就很能干),再想到她后来经历的种种不幸和东北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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