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至在谭海和几名死士的护卫下,冲出城防司令部,冲向枪炮声最激烈、火光最浓烈的大小南门方向。街道已不复往日模样,四处是倒塌的房屋、燃烧的车辆、散落的瓦砾和触目惊心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流弹不时尖啸着从头顶掠过,或击打在断壁残垣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越靠近南门,抵抗的痕迹越惨烈。随处可见阵亡将士的遗体,保持着各种战斗姿势,与倒塌的工事融为一体。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示,仍有小股部队在各自为战,进行着绝望而英勇的抵抗。
“夫人!小心!”谭海猛地将于凤至扑倒在地,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震耳欲聋,气浪夹杂着碎石扑面而来。
于凤至被震得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挣扎着爬起来,抹去脸上的尘土,看到谭海的手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直流。
“谭海!”
“没事!皮外伤!”谭海撕下布条草草包扎,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四周,“夫人,前面太危险了!不能再往前了!”
于凤至望向不远处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南门城墙缺口,那里,日军的膏药旗隐约可见,机枪火力像镰刀一样收割着任何试图靠近的生命。显然,防线已被突破,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抵抗正在瓦解。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恸攫住了于凤至。她知道,自己就算冲上去,也无力回天了。个人的勇武,在战争的钢铁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去找孙铭九连长!或者任何还能联系上的军官!”于凤至改变指令,声音沙哑,“告诉他们,任务已经完成,不必再做无谓的牺牲!设法突围,向锦州方向撤退!保存力量,以图再战!”
“是!”谭海立刻派人分头去寻找联络。
于凤至则被护卫们强行架着,退向相对安全的城内区域。她回头望去,奉天城已是满目疮痍,浓烟滚滚,昔日繁华的街市变成了修罗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片土地和人民所承受的苦难,因为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抵抗,终究未能挡住历史的车轮。
他们退到靠近帅府的一片相对完整的街区,这里由卫队旅的残部构筑了最后一道防线。士兵们依托街垒和楼房,进行着顽强的狙击,延缓着日军向城市中心推进的速度。
于凤至在一个临时救护所找到了正在帮忙包扎伤员的孙铭九。年轻的连长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硝烟,军服破烂,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
“孙连长!情况如何?”
孙铭九看到于凤至,愣了一下,随即嘶哑报告:“夫人!南门……丢了!弟兄们打得很苦,但鬼子火力太猛,还有坦克……王旅长那边联系不上,可能……凶多吉少。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鬼子,给……给少帅和您撤退争取时间!”
“撤退……”于凤至心中苦涩。张汉卿现在在哪里?帅府情况如何?
仿佛为了回答她的疑问,一个满身是血的传令兵踉跄着跑了过来:“夫人!孙连长!少帅……少帅命令!各部……各自突围!向锦州集结!帅府……帅府已被日军包围,少帅他……他让您务必设法出城!”
消息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帅府被围,张汉卿生死未卜,最后的指挥系统也崩溃了。奉天,事实上已经陷落。
“夫人!快走吧!”孙铭九急道,“我带弟兄们掩护您从西门突围!那边鬼子兵力暂时薄弱!”
于凤至看着眼前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选择战斗的士兵,看着救护所里呻吟的伤员,看着这座正在燃烧的城市。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压过了悲伤和绝望。
不,她不能只顾自己逃命。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孙连长,你的任务是带尽可能多的弟兄突围出去!这是命令!”于凤至语气坚决,“我不要你们掩护!给我留下几个熟悉城内密道和地下排水系统的人就行!”
“夫人!您要做什么?”孙铭九和谭海都急了。
“我不能就这么走。”于凤至目光扫过残破的街道,“还有很多人没撤出去,还有重要的东西不能留给日本人。谭海,你立刻带人,去几个预定的秘密地点,尤其是兵工厂的技术资料库、讲习所的档案室,执行最后的销毁或转移预案!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绝不能留给鬼子!”
她又对孙铭九说:“孙连长,突围时,尽量收拢散兵,救助伤员。告诉每一个还能战斗的弟兄,东北没有亡!我们只是暂时的撤退!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
安排完这些,于凤至对身边仅剩的几名护卫说:“你们,跟我去帅府方向!”
“夫人!帅府已经被包围了!”护卫惊呼。
“我知道。”于凤至平静地说,“但我必须知道汉卿的确切消息。而且,帅府里,有些东西,也不能留给日本人。”她想到了那些机密文件,张作霖的一些遗物,还有……她自己的某些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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