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轰炸机的引擎轰鸣如同死神的战鼓,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义县军民的心头。黑压压的机群如同觅食的秃鹫,在县城及外围阵地上空盘旋,寻找着猎物。
“呜——呜——”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撕裂长空,与越来越近的死亡轰鸣交织在一起。
“进防空洞!快!都跟上!”
“孩子!我的孩子!”
“别挤!按顺序下!”
街道上瞬间乱作一团。抱着孩子的妇女,搀扶着老人的青年,提着简陋包袱的百姓,在基层干部和民兵的声嘶力竭的指挥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各个指定的防空洞入口。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呼唤声、催促声、以及头顶那越来越近、令人头皮发麻的飞机轰鸣声,构成了一幅战乱年代的悲惨图景。
于凤至没有去防空洞。她站在指挥部院外的空地上,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谭海和几名警卫死死护在她周围,神色紧张地望着天空。
“夫人!这里太危险了!请您立刻转移!”谭海急得额头冒汗。
于凤至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空中那些死神的身影,冷静得近乎冷酷。她在判断,判断日军轰炸的主要目标是指挥部、兵营、交通枢纽,还是……毫无防备的平民区域。
“告诉救护队,分散隐蔽,随时准备出动!”她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通知各疏散点,维持秩序,防止踩踏!”
她的镇定像一种无形的力量,稍稍安抚了身边人的慌乱。谭海不再劝说,只是更加警惕地注视着天空,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来自空中的危险。
就在这时,刺耳的尖啸声骤然响起!是炸弹脱离挂架的声音!
“俯冲了!隐蔽——!”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于凤至被谭海和警卫几乎是强行拉着,退入指挥部院内相对坚固的门廊之下。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几架日军轰炸机如同黑色闪电般,朝着县城东南角——那片相对密集的居民区和一处疑似物资仓库的位置——猛扑下去!
下一刻,地动山摇!
“轰!!!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仿佛天崩地裂。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尘土、碎砖和木屑,如同海啸般从爆炸中心向四周席卷而来。指挥部院子的围墙剧烈摇晃,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于凤至即使躲在门廊下,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带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冲击波,耳朵里瞬间充满了嗡鸣,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死死抓住门柱,稳住身形,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向爆炸传来的方向。那里,原本低矮的民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光和浓密的黑烟,隐约还能听到被掩埋者的凄厉呼救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军事目标,那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轰炸还在继续。更多的炸弹落在县城各处,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整个义县仿佛都在痛苦地呻吟和燃烧。
于凤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她深吸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味的空气,转身快步走向指挥部内部。这里,电话铃声和电报机的滴答声已经与外面的爆炸声混成一片,通讯兵们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各部队,确认着损失。
张汉卿不在指挥部,他肯定去了更能统览全局的前沿观察所或者防空指挥中心。
“报告!东城门外三里处发现日军侦察骑兵!”
“报告!三号物资仓库被击中,损失情况不明!”
“报告!三营防区遭遇小股日军炮火试探性袭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板垣的进攻,果然不仅仅是空中轰炸,地面的配合攻击也已经展开!
于凤至走到通讯台前,拿起一份刚送来的前线战报。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声音却异常稳定:“命令王以哲部,按预定方案,依托工事坚决抵抗,没有命令,不许后退一步!命令孙铭九的快速反应分队,向日军侦察骑兵活动区域机动,驱赶或歼灭他们!命令所有高射火力,不惜代价,全力对空射击,绝不能让鬼子飞机肆无忌惮!”
她的指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果断。在这个男人主导的战争世界里,她以女性的坚韧和智慧,撑起了后方的半边天。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丝毫质疑,她的冷静和决断,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信服。
轰炸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日军机群终于心满意足地扔完炸弹,轰鸣着远去时,义县已是一片狼藉。多处房屋倒塌,火光熊熊,街道上遍布瓦砾和弹坑,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防空警报解除了,但人们的哭喊声、求救声却更加清晰地传来。
于凤至立刻走出指挥部,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如刀绞。断壁残垣间,幸存的人们如同失魂的蚂蚁,在废墟中徒劳地挖掘着、呼唤着亲人的名字。医护人员和担架队穿梭在废墟和街道上,抢救着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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