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镇睡着了,或者说,是饿得没力气出声了。
只有几条野狗在镇子外围的垃圾堆里扒拉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低吠两声,又沉寂下去。
土地庙里,没人真睡得着。
王婶靠着冰冷的墙壁,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几个半大小子挤在一起,身体因为紧张和寒冷微微发抖,眼睛在黑暗里睁得老大。
周镖头靠坐在神像基座旁,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一把生了锈的短匕,呼吸又轻又缓,像随时会断掉。
江无花不在庙里。
镇西北角,陈记米行的后院墙下,阴影浓得能滴出水来。
江无花贴着墙根站着,像墙皮上一块不起眼的阴影。
她身上套了件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过分宽大的破旧男装,头发胡乱塞在一顶同样破旧的毡帽里,脸上抹了锅底灰,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听着墙里的动静。米行前院偶尔传来护院巡夜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交谈声,被夜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后院很静,只有仓库那边,似乎有老鼠啃咬木头的细碎声音。
她估算着时间。
跟癞头三和豁牙李约好了,等前院换岗的那点空隙。
那两人,此刻应该就躲在对面那条臭水沟的草丛里。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撞,力道很大,震得耳膜嗡嗡响。
但她握着匕首的手很稳,指尖冰凉。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危险,却是第一次主动去招惹,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脑子里闪过秦山教她保命招式时严肃的脸,闪过爹骂她“麻烦精”时不耐烦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庙里那些盯着空锅的、饥饿的眼睛上。
恶鬼道。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锅底灰的涩味。
那就做鬼。
前院的脚步声远了些,换岗的间隙到了。
她没犹豫,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墙根那片剥落最严重的地方。
青苔湿滑,脚踩上去有些不稳。她用手指抠进砖缝,借力向上,动作算不上轻盈,甚至有些笨拙,但足够快。
几个蹬踏,手已经扒住了墙头。
墙头插着些碎瓷片,她小心避开,翻身滚了进去,落地时尽量压低了声音,还是发出了一点闷响。
她立刻蜷缩起身子,贴在墙根阴影里,一动不动。
仓库那边,老鼠的啃咬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又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没人发现。
她慢慢直起身,打量这个院子。很大,堆着些杂物,正对面就是一排高大的仓库,门上挂着沉重的铜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略带霉味的香气,陈米特有的气味。
这香气让她的胃部一阵痉挛。
她按照白天观察好的,摸到最边上那个仓库的后面。
那里有个用来通风的小窗,位置很高,窗棂是木头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段细铁丝,这是周镖头以前走镖时用剩下的。
踮起脚,手指探进窗缝,摸索着里面的插销。
很紧。
铁丝弯折了几次,才勉强勾住。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往外拨。
汗水从额角滑下来,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她不敢擦,全神贯注在手上那点细微的触感。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插销松了。
她轻轻推开窗户,一股更浓的米香扑面而来。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回头,朝着墙外学了两声夜猫子叫。这是给癞头三他们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墙外也传来两声回应,带着点紧张的颤音。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扒住窗沿,用力引体向上,瘦小的身体像鱼一样滑进了仓库。
落地时踩在厚厚的、柔软的米袋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黑暗里,只能勉强看到堆积如山的米袋轮廓,像一座座小山。
她摸索着走到门口,从里面轻轻挪开顶门的杠子。
仓库门被推开一条缝,癞头三和豁牙李鬼头鬼脑地钻了进来。
“我的娘……”
豁牙李吸着鼻子,看着满仓库的米袋,眼睛在黑暗里发光,忍不住低呼一声。
“闭嘴!”
江无花低喝,声音冰冷。
癞头三赶紧捂住豁牙李的嘴。
“搬。”
江无花言简意赅,指了指靠近门口、体积较小的米袋。“一次一人一袋,从后墙那个窗口递出去,扔进臭水沟对面的草丛里。动作要快,要轻。”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动手。
米袋很沉,尤其是对于长期饥饿的人来说。
癞头三扛起一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豁牙李也好不到哪里去,咬着牙,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江无花没帮忙搬。
她守在门缝边,耳朵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心脏依旧跳得很快,但思绪却异常清晰。
她计算着时间,估算着护院巡逻的规律。
一袋,两袋,三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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