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观星台。
十八盏青铜灯摆在白玉台上,灯芯燃着幽蓝色的火。
火苗很稳,不摇不晃,映得整个观星台一片阴冷。
这是魂灯。
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守灯的是个白发老道,姓徐,宗门里都叫他徐老。
他在观星台守了一百三十年,看着这些灯亮起,看着这些灯熄灭。
有的长老寿元耗尽,灯自然灭了。
有的长老外出陨落,灯突然灭了。
他习惯了。
修仙路长,生死寻常。
可今天,他习惯不了。
因为郑老鬼的灯,灭了。
不是慢慢暗下去,是突然炸开。
灯盏炸成碎片,灯油溅了一地,幽蓝色的火苗在空中闪了闪,然后就没了。
连烟都没冒一缕,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灭了。
徐老站在那儿,看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往外跑。
跑得很快,白发在风中乱飘。
他穿过回廊,穿过大殿,穿过花园,一路跑到宗主静室外。
门口有两个童子守着,看见他,拦住。
“徐老,宗主在静修……”
“让开!”
徐老推开他们,直接推门进去。
静室里,苏冥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
听见推门声,他睁开眼,看见徐老苍白的脸。
“宗主……”徐老喘着气,“郑长老的灯……炸了。”
苏冥没动。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沉了沉。
“炸了?”
“嗯。”
徐老点头,“突然炸的,碎片都溅开了。我守灯这么多年,从没见过……”
“知道了。”
苏冥打断他。
“你出去吧。”
徐老愣了愣,还想说什么,但看见苏冥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躬身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静室里又静下来。
苏冥看着面前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云海日出,云浪翻涌,旭日初升。
他看了很久。
然后叹了口气。
抬手,从怀里摸出个小木盒。
木盒很旧,边角都磨圆了。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颗珠子。
定魂珠。
和郑老鬼那颗一模一样。
他握着珠子,闭上眼睛。
神识探进去。
珠子里的云雾在流动,像往常一样。
可仔细看,能看见云雾深处,有一小块空白。
很小,但确实存在。
那是郑老鬼的魂印。
现在,魂印没了。
直接被抹去了。
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苏冥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珠子。
郑老鬼下山前,来向他辞行。
那时候郑老鬼还很自信,说一定查清楚江无花的底细,说凡俗那些蝼蚁,随手就能捏死。
他提醒过,说小心点。
郑老鬼笑了,说宗主太谨慎了。
现在呢?
死了。
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冥放下珠子,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云海,云浪翻涌,一望无际。
很多年前,师父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年轻,刚结成元婴,意气风发。
觉得天衍宗是玄明界第一宗门,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师父看着他,摇了摇头。
“阿冥,你知道天衍宗为什么能传承三千年吗?”
他摇头。
“不是因为我们强。”师父说,“是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低头?”
“对。”
师父说,“修仙路长,山外有山。你永远不知道,哪天会碰上惹不起的人。所以,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低头不丢人,死了才丢人。”
那时候他不明白。
现在他明白了。
郑老鬼死了。
一个元婴修士,死得无声无息。
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是化神期。
甚至可能……更高。
这样的人,天衍宗惹不起。
不仅惹不起,连查都不敢查。
因为你不知道,查下去会查出什么。
会不会查出个更大的麻烦。
会不会把整个天衍宗都搭进去。
苏冥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了几行字。
然后唤来童子。
“送去议事大殿,给所有长老看。”
童子接过纸,躬身退下。
苏冥又坐回蒲团上,闭上眼睛。
继续调息。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议事大殿。
十八位长老都来了。
除了郑老鬼。
他们看着童子送来的那张纸,纸上只有一行字:
“郑千愁陨落,魂飞魄散。即日起,封山百年,所有弟子不得外出。违者,逐出宗门。”
大殿里一片死寂。
没人说话。
没人敢说话。
大长老栾弘道看着那行字,手在抖。
他想说什么,想说宗主太软弱,想说郑老鬼不能白死,想说天衍宗的脸面不能丢。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也怕。
郑老鬼什么修为?元婴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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