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沉,万籁俱寂。
慈航静斋这座孤悬于戈壁边缘的古刹,仿佛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残破贝壳,今夜却注定要迎来惊涛骇浪。
斋内,灯火昏黄。断续的咳嗽声从一间简陋的禅房里传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和腐朽气息。
陆沉躺在硬板床上,脸色在油灯摇曳下更显青黑,左臂的伤口虽被层层麻布包裹,但那不祥的乌黑色仍在缓慢地、固执地向外浸润,如同地狱的墨汁,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生机。
柳氏抱着襁褓中的幼子,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每一次丈夫的咳嗽都让她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一下,看向怀中婴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的慈爱。
小小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不安,瘪着小嘴,发出细微的、猫儿似的呜咽。
青阳子盘膝坐在外间,那柄古朴的七星剑横于膝上。他闭目凝神,试图将自身融入这片夜的寂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轻叩剑鞘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闷热,又似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里窥伺。他修道多年,灵觉敏锐,这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冰凉的剑身,感受着上面铭刻的北斗七星纹路,体内精纯的道家真气缓缓流转,如同蛰伏的河流,随时准备奔腾咆哮。
禅院一角,惠清师太跪在斑驳的佛像前,手中的念珠拨动得越来越急,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快速念诵着经文。烛光将佛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跳跃不定,那悲悯的笑容在此时看来,竟有几分诡异。
几个年轻的小尼姑蜷缩在角落,互相依偎着,脸上写满了惊惧,她们听到了师太不同寻常的诵经声,也感受到了那位青阳道长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突然——
“汪!汪汪汪!”静斋外围,那条豢养了多年、平日最是温顺的老黄狗,猛地爆发出极其凄厉、恐惧到极点的狂吠,只叫了几声,便如同被掐断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微、利刃割开皮肉的“嗤”响。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了一切。连风声都消失了。
青阳子骤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一把抓起七星剑,长身而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
“鸡犬不留!”
那声音冰冷、僵硬、毫无起伏,像是千年寒冰摩擦发出的噪音,不带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戮指令。它穿透薄弱的门窗,清晰地传入斋内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死神的丧钟,直接在灵魂深处敲响!
“轰!!!”
第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的死寂!慈航静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大门,在一道狂暴无匹的赤红色真气冲击下,如同纸糊一般轰然炸开!无数尖锐的木屑碎片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向内激射!
“轰!轰!轰!”
紧接着,接连数道属性各异、却同样强悍猛恶的真气能量,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土石垒砌的低矮围墙上!土崩石裂,烟尘冲天而起!整座静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坍塌!
“啊——!”院内顿时响起尼姑们惊恐欲绝的尖叫。
烟尘弥漫,月光与杀戮之气混合,投射出无数扭曲舞动的黑影。它们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涌出的潮水,无声而迅疾地涌入这片佛门清静之地。沉重的皮靴踏碎满地狼藉,金属甲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铿锵”声,强弩机括上弦的“咔哒”声不绝于耳,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将小小的慈航静斋填满、撑爆!
为首几人,气息尤其凌厉,如同出鞘的嗜血凶刃。
冷千秋,皇城司副指挥使,依旧一身华服,在这杀戮场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协调。他面容阴鸷,眼神如同在雪原上搜寻猎物的饿鹰,缓慢而残忍地扫过那些惊慌失措、面无人色的尼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笑意。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冻结了。
他的身旁,如同三道最深沉的影子,伫立着三名影卫。他们全身笼罩在特制的黑色劲装之中,连头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他们的存在感极其稀薄,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却又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三个深不见底的死亡漩涡。气息沉凝如万古玄冰,深不可测。
再之后,是数十名皇城司精锐。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瞬间占据了院内的各个要害位置,手中淬毒的强弩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早已牢牢锁定了所有可见的生灵。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沉默而高效。
“搜!”冷千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寒,“那块令牌,还有所有知情者,无论老幼,一个不留!”最后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听到的所有尼姑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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