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谨年站起来后,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讲台上的林德华教授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林德华,落在了第一排正中央,那个背影挺得笔直的温如玉身上。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他如何出丑。
“怎么?回答不出来?”
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我就说吧,天天跟着富婆混,脑子早就锈掉了。”
“这个问题别说他,就是研究生师兄来,也得懵逼半天。”
“林老头这是要杀鸡儆猴啊,可怜的公玉谨年,成了那只鸡。”
窃窃私语声,像蚊蚋的嗡鸣,在巨大的阶梯教室里弥散开来。
温如玉没有回头。
但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幸灾乐祸的视线,像聚光灯一样,将她和他,一同笼罩。
她享受这种感觉。
她享受这种,将他从云端拽下,让他认清现实的掌控感。
她要让他明白,只有她,只有她所代表的学术殿堂,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公玉谨年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讲台的话筒。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穿过过道,径直走向了那面巨大的,空无一字的黑板。
他的脚步声,不重。
但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要做什么?
在数百道困惑的目光中,公玉谨年从黑板槽里,拿起了一根白色的粉笔。
“咔哒。”
一声轻响。
他没有写一个字,只是用粉笔,在黑板上轻轻敲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通过教室良好的回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阿刻戎资本,创始人是高盛前交易员,以高频套利和波动率交易起家,基金规模六十七亿美元,并非媒体报道的三十亿。”
第一句话。
全场一静。
许多人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他……他居然知道?还知道得比新闻更详细?
林德华教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温如玉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公玉谨年没有理会这些反应,他转过身,面对黑板,开始飞快地书写。
他写的不是汉字,也不是英文。
而是一连串复杂的,由希腊字母和数学符号组成的参数。
σ(t) = …
VIX2 = …
dXt = …
他写得极快,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白色的粉尘簌簌落下。
“他们所用的模型,核心是GARCH(1,1)修正下的蒙特卡洛模拟,这本身没有错。”
公玉谨年一边写,一边说,语调平稳得像是在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论文。
“但这个模型,在实际应用中,有三个致命的缺陷。”
他停下笔,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1”。
“第一,数据污染。”
“他们用来做回测的数据,选取的是5年前的VIX指数波动。这段时间,是全球金融市场历史上罕见的低波动周期。用这段数据训练出来的模型,严重低估了‘黑天鹅’事件的发生概率和影响幅度。”
“这就像,你找了一群从不生病的人来测试一款新药的副作用。得出的结论,必然是‘此药安全无虞’。可笑。”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
却像两记耳光,抽在林德华教授的脸上。
老教授的脸色,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他研究了一辈子金融模型,居然被一个本科生,用如此浅显的比喻,指出了最根本的逻辑谬误。
教室里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学生,此刻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一些反应快的,已经拿出了笔记本。
公玉谨年没有停顿,他在黑板上,画出了第二个圈。
“第二,相关性谬误。”
“他们的模型,将VIX恐慌指数,与标普500指数的反向波动,设定为了一个准线性的负相关关系。这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理论,也是这个模型最愚蠢的地方。”
“愚蠢?”林德华终于忍不住了,他沉声打断,“公玉谨年!注意你的言辞!这是经过无数验证的经典理论!”
公玉谨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不屑。
只有一种,类似于医生看待一个固执病人的,无奈。
“林教授,理论是死的,市场是活的。”
“在市场平稳期,这种负相关性确实存在。但在极端恐慌情绪下,比如阿刻戎爆仓前夜,市场流动性枯竭,所有资产的相关性,都会无限趋近于1。”
“什么意思?”他自问自答,“意思就是,所有东西,都在跌。股票、债券、黄金……所有。你以为可以对冲风险的工具,反而成了催命符。他们的模型,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相关性崩溃’的场景。”
“所以,当VIX指数飙升时,他们做空标普的对冲盘,非但没能提供保护,反而和他们的主仓位一起,加速了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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