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回御座。龙袍肩头撕裂处露出里衬,明黄绸缎染了暗红。他抬手摸了摸那道裂口,指尖沾上血。
“钟氏。”他开口。钟夏夏跪倒在地。
铁链压着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咬牙撑着,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耳膜。
“你救驾有功。”皇帝说,“想要什么?”
钟夏夏额头贴地。“民女只求……真相大白。”
“真相已经大白。”皇帝手指叩着扶手,“康王谋逆,罪证确凿。你平冤有功,当赏。”
他招了招手。总管太监捧上圣旨,尖细嗓音宣读:“钟氏夏夏,沉冤得雪,护驾有功。特赐黄金千两,南海明珠十斛,恢复其父生前爵位封号。另,准其入宫学修习三月,以彰天恩。”
宫学?钟夏夏心脏一紧。
那是皇子皇女读书的地方。皇帝把她放进去,是要监视,还是要……
她不敢深想,只能叩首:“谢陛下隆恩。”
“洛景修。”皇帝转向殿中那袭白衣。
洛景修还跪着。肩头伤口裂开,血染红半边衣袖。他垂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
“你揭发逆党,救驾及时。”皇帝慢慢说,“想要什么赏?”
“臣不敢求赏。”洛景修声音平稳,“为君分忧,是臣本分。”
“本分……”皇帝重复这个词,尾音拖长。
他身体前倾,玉珠帘晃开缝隙。目光像淬冰的针,刺在洛景修身上。
“你父亲镇北王,当年也最常说‘本分’。”皇帝慢条斯理,“可他的‘本分’,是拥兵三十万,坐镇北境。你的‘本分’……是什么?”
满殿呼吸一滞。几个老臣交换眼神,额角渗出冷汗。
洛景修依旧垂着眼。
“臣的本分,”他顿了顿,“是忠君,爱国,守疆土。”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皇帝笑了。笑声很轻,却让殿内温度又降三度。
“好一个忠君爱国。”他靠回椅背,“那朕便赏你……太子少傅虚衔,加东海珊瑚屏风一座,御制宝剑一柄。另,准你随时入宫觐见。”
随时入宫。钟夏夏指尖掐进掌心。
这是恩宠,也是枷锁。把人拴在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皇帝对洛家……起疑心了。洛景修叩首:“谢陛下隆恩。”
他起身时,袖口拂过金砖。钟夏夏看见他指尖有血——方才绞链时,他也伤了手。朝会散了。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没人敢交谈。靴底摩擦声沙沙作响,像惊弓之鸟掠过殿堂。
钟夏夏拖着铁链走出殿门。天光刺眼。
她抬手挡了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步步踩在心跳节拍上。
“钟姑娘。”洛景修的声音。
她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汉白玉台阶很长,一级级往下延伸,像要通到地狱。
“你伤很重。”洛景修走到她身侧,“我府里有大夫——”“不用。”钟夏夏打断他。
她在台阶中段停住,转身看着他。日光从侧面打过来,把他睫毛染成金色。
“世子今日这一出,”她声音嘶哑,“算计多久了?”洛景修没答。
他看着她脸上血污,看着她囚衣下摆浸透的暗红,看着她眼底那片冰冷的清醒。
“重要吗?”他反问。“重要。”钟夏夏往前走一步,“康王谋逆是真,但那些证据……出现得太巧了。册子,人证,布料,每一样都卡在关键时辰。世子,你早就知道他要反,对吧?”
风忽然大了。吹起两人衣摆,在空中纠缠一瞬,又分开。
洛景修笑了。那笑容很浅,却让钟夏夏脊背发寒。
“我知道很多事。”他轻声说,“比如康王腊月十五要起事,比如他勾结了西羌,比如……”他顿了顿,“他原本打算,等刺杀成功,就把罪名推给二皇子。”
钟夏夏瞳孔骤缩。“你——”
“我怎么不早揭发?”洛景修替她问完,“因为时候没到。康王不死,陛下不会动北境兵权。北境兵权不动,我父亲就永远被拴在边关。”
他说得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钟夏夏盯着他看了很久。
“所以今日这一切,”她一字一句,“是你布的局。从康王谋逆,到证据出现,再到朝堂对质……全在你算计里。”
“不。”洛景修摇头,“我算漏了一点。”
他抬眼,看向她。“我没想到,你会挡那一刀。”
日光落在他瞳孔里,折射出复杂光影。有欣赏,有警惕,还有别的什么——钟夏夏看不透。
“我挡刀,不是为你。”她转身往下走,“是为了我自己。康王不死,我永远洗不清罪名。”
“我知道。”洛景修跟上她脚步,“所以才说……你够聪明。”两人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广场空旷,禁军铁甲反射冷光。远处宫门外,车马喧嚣,官员们正陆续离开。
钟夏夏停下。“世子今日帮我,我记着。”她说,“但有些话,得说清楚。”
洛景修侧头:“你说。”“康王倒了,空出来的位置……很多人盯着。”钟夏夏盯着他眼睛,“你父亲镇北王,手握北境三十万大军。陛下今日赏你虚衔,准你入宫,不是恩宠,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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