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还残留他掌心的温度。刚才那一握短暂得像错觉,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钟夏夏盯着案上摊开的真图纸,墨迹未干透着血腥味。
洛景修蘸着不知谁的血,在图上划开一道线。
“敌军主力不在西北,而在东南水路。”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醒什么,“你给的情报迟了半日——”
笔尖顿住,血珠渗入纸纹。
“但恰好与我暗线吻合。”他抬眼,烛光映着脸上溅的血点,“十万两黄金我可以给,和离书……”
他抓起案角那叠空白契纸,当着她面撕碎。
纸屑纷飞如雪,落在她脚边。有些沾了血,像开败的梅花。“这辈子别想。”他说得轻,却重如千钧。
钟夏夏盯着地上纸屑,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出来。“洛景修。”她抹掉眼角湿痕,“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甘心当一辈子笼中雀?”
“凭你杀不了我。”他绕过桌案逼近,“也凭你……舍不得杀。”
两人距离只剩半尺,能听见彼此呼吸。他身上硝烟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像堵墙。钟夏夏后退,后背抵上书架。
古籍哗啦啦倾倒,砸在她肩上。
她没管,只盯着他眼睛。那双眼里情绪翻涌,像暴雨前的海。深沉,危险,却又藏着别的东西。
像……痛楚。“你受伤了。”她忽然说。
洛景修愣住,下意识摸向肋下。那里衣料渗着暗红,刚才撕纸动作扯裂伤口。他放下手,扯嘴角。
“小伤。”
“箭伤,淬过毒。”钟夏夏推开他,走向药柜,“狄军惯用的‘黑蝎’,三个时辰不处理会烂穿内脏。”
她翻出药瓶药罐,动作熟练。
洛景修站在原地,看她忙碌背影。烛光拉长她影子投在墙上,纤细却挺直。像竹,风再大也不折。
“你懂医术?”
“我娘教的。”钟夏夏端着药盘走回来,“她说乱世里,救人比杀人难。但有时候……不得不杀人。”
她扯开他衣襟,露出伤口。
箭已拔出,但伤口周围皮肤泛黑。毒液正顺着血脉蔓延,像蛛网爬满肋下。她眉头皱紧,刀尖在烛火上烤过。
“忍着。”
刀尖刺入腐肉,剜出黑色血块。洛景修闷哼,额角冒出冷汗。但没动,只盯着她侧脸。睫毛很长,在下眼睑投出阴影。
专注时她嘴唇微抿,像在克制什么。
“为什么救我?”他哑声问。
“救你?”钟夏夏抬眸,“我是救我自己。你死了,谁给我黄金?谁放我自由?”
她说得冷酷,但手下动作放轻了。
药粉洒上伤口,冒起白烟。她撕下干净布条包扎,一圈圈缠紧。打结时指尖拂过他皮肤,温热的,带着薄茧。
像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给他包扎。
“七年前雁门关。”洛景修忽然开口,“那个黑衣人……包扎手法和你一样。”
钟夏夏手顿住。
“左手拇指压住布头,右手绕三圈打活结。”他盯着她手指,“说是战场上好拆,不会耽误时间。”
她继续打结,没接话。
“那夜雪很大,能见度不到十米。”他继续说,“我中箭跌下马,以为死定了。但黑衣人扑过来,替我挡了第二箭。”
刀尖穿透肩胛,血溅了他满脸。
黑衣人闷哼,推他滚下悬崖。自己留在上面,面对追兵。他坠落时回头,看见那双眼睛——
在雪光里亮得惊人。
“我捞了三天三夜。”洛景修嗓音发涩,“只捞到半枚玉珏,和一截断指。小指,女子尺寸。”
他从怀中掏出锦囊,倒出那截断指。
白骨森森,裹着干瘪皮肉。七年过去,颜色发黄。但保存得很好,连指甲盖都完整。
钟夏夏盯着断指,右手小指开始刺痛。
像有记忆,唤醒旧伤。她握紧右手,指甲抠进掌心。“所以呢?”她问,“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就是那个人。”洛景修抓住她右手,强行掰开手指。掌心四道旧疤交错,像某种印记。
“这伤是握剑太久磨的。”他拇指抚过疤痕,“黑衣人握剑姿势特别,剑柄会压在这个位置。我检查过所有将领的手,只有你有这种伤。”
钟夏夏抽回手,背到身后。“巧合。”
“那这个呢?”他扯开自己衣襟,露出锁骨下箭疤。又拽过她,扯开她衣襟——同样位置,同样疤痕。
七年过去,痕迹淡了。
但轮廓一模一样,连愈合时皱起的皮肉走向都相同。像镜子,照出彼此过往。
“七年前那箭贯穿我肩胛,也擦过你锁骨。”洛景修指尖划过她伤疤,“因为你是侧身扑过来的,想把我完全护住。”
他停顿,眼眶泛红。
“钟夏夏,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嫁给我,又要离开我?”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像巨石。
钟夏夏靠着书架喘息,每口气都扯着肺疼。她盯着地上纸屑,盯着那截断指,盯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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