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笑了。笑得很苦,像吞了黄莲。
“我是狄王第七女,靖国长公主的外孙女。”她一字一顿,“七年前救你,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舅舅。他死在我面前,我救不了。”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后来嫁你,是因为狄王逼我。他说要么嫁,要么看着我弟弟死。我选了嫁。”
洛景修瞳孔骤缩。“你弟弟……”
“钟冬冬,今年十五。”钟夏夏从怀中掏出画像,画中少年笑得灿烂,“狄王抓了他,关在地牢。每月取血炼药,逼我听命。”
画像边缘磨损,显然常拿出来看。
她指尖抚过弟弟脸庞,动作轻柔。“和离书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他。十万两黄金够我买通守卫,救他出来。”
说完她抬眼,眼神疲惫。“现在你都知道了。要杀要剐,随你。”
书房死寂,只剩烛火噼啪声。
洛景修盯着那张画像,想起很多事。父王临终前说:景修,若有一天你发现妻子是细作……别急着杀。
他问为什么。父王答:因为有些细作,身不由己。原来如此。
原来这场婚姻是枷锁,锁着两个人。她是细作,他是人质。谁也别想逃,谁也别想好过。
“你弟弟关在哪?”他问。钟夏夏愣住:“什么?”
“我问,你弟弟关在哪。”洛景修穿上外袍,“地牢位置,守卫人数,换岗时间。全告诉我。”
“你要干什么?”
“救人。”他说得简单,“顺便……讨点利息。”
钟夏夏盯着他眼睛,想找出骗局痕迹。但那双眼里只有认真,认真到让她心慌。“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洛景修走向兵器架,“是帮我自己。狄王用你弟弟控制你,你用这个要挟我。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我懂。”
他取下两把短刀,插进靴筒。
又拿起弩箭,检查弓弦。“画地图,标位置。天亮前我要拿到详细布局,包括暗哨和机关。”
“来不及。”钟夏夏摇头,“狄王刚死,北狄王庭正乱。现在去救人等于送死,守卫至少增加三倍。”
“那就趁乱。”洛景修转身,“越乱越好浑水摸鱼,这个道理你也该懂。”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平视。
“钟夏夏,这是交易。我救你弟弟,你留下。不是当世子妃,是当……盟友。”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像试探。钟夏夏抿紧嘴唇,脑中飞速权衡。
弟弟在地牢受罪三年,每月取血人已虚弱。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洛景修能调动靖国暗桩,胜算更大。
但代价是自由。是后半辈子困在这座府邸,困在这场棋局里。像折翼的鸟,再也飞不出去。
“若我不答应呢?”她问。
“那我也会去救人。”洛景修直起身,“但救出来交给谁,就不好说了。朝廷,江湖,或者……狄王旧部。”
他在逼她。用弟弟的命,逼她低头。钟夏夏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旧伤。疼,但比不过心疼。
比不过那种无力感,像溺水的人抓不到浮木。
“好。”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我答应。”
洛景修点头,没多话。只递过来纸笔,等她画图。
钟夏夏接过笔,指尖还在颤。她蘸墨画线,从王庭正门到地牢深处。每条通道,每个哨卡,每处机关。
三年来她研究了无数遍,梦里都能画出来。但真落到纸上,手还是抖。像在出卖什么,像在背叛什么。
“这里。”她笔尖顿在一处,“有重弩机关,触动会射穿整条通道。破解方法是……”
“左三右四,踩青砖。”洛景修接话。钟夏夏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父王画的。”他展开另一卷羊皮,上面是同样地图,“二十年前他潜入王庭救长公主,差点死在这里。”
羊皮泛黄,墨迹淡了。但标注清晰,连砖缝宽度都写着。钟夏夏盯着那行小字:青砖厚三寸,间隔七寸。踩错一步,万箭穿心。
原来早就有人走过这条路。早就有人……试图改变命运。“你父王和我娘……”她嗓音干涩。
“有过一段情。”洛景修卷起羊皮,“但被狄王发现,长公主被抓回囚禁。你娘是那时候怀上的,狄王以为是自己孩子。”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直到你出生,长公主才说出真相。狄王恼羞成怒,杀了她。你被嬷嬷偷偷带出宫,流落民间。”
钟夏夏盯着烛火,眼眶发烫。娘亲咽气那夜画面浮现,大雪,鲜血,还有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她一直以为是病逝,原来是谋杀。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该知道了。”洛景修收起地图,“有些债欠久了会生利息,有些仇拖久了会变味。你我之间……”
他停顿,看向她。“已经拖太久了。”
钟夏夏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吹灭烛火,月光洒进来照亮满地纸屑。像雪,像祭奠。
祭奠死去的亲人,祭奠错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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