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夏离开京城的第九个月,江南下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细碎碎,像盐粒。落在青瓦上,落在石板路上,落在临安城每一条巷子。
柳巷第三户门口那棵桂花树,叶子还没落尽,顶着薄薄一层雪。
钟夏夏坐在窗边,看着雪。手里捧着杯热茶,雾气氤氲,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京城,想起那场大雨,想起白云观里洛景修茫然的眼。九个月了。
她没回去过,也没收到任何消息。像断线的风筝,飘在江南的烟雨里,不知归处。
门被敲响。三下,很轻。
钟夏夏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是个陌生人。穿着青色长衫,撑着油纸伞,肩上落满雪。
“谁。”她问。
“送信的。”那人递过来一封信,“从京城来,给钟娘子。”钟夏夏接过信。
信封很普通,没有署名。她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写着一行字:
“明日午时,西湖断桥,一个人来。”字迹很熟悉。是洛景修的。
她心脏狂跳,手在抖。盯着那行字,盯着墨迹,盯着每一个笔画。像盯着梦,盯着幻影。
“送信的人呢。”她问。“走了。”那人躬身,“只说送到就行。”
说完,转身离开。钟夏夏关上门,背靠门板。信纸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墨迹晕开。她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
像在确认,是不是梦。不是梦。他真的来了。找到她了。
第二天,雪停了。阳光很好,照在雪地上,反射刺眼的光。钟夏夏换了身素色襦裙,头发绾成简单发髻,插根木簪。
没带匕首,没带迷药,什么都没带。只是一个人,走向西湖。
断桥人不多,雪后初晴,游人稀少。她站在桥头,看着湖面。湖水结了薄冰,在阳光下泛着光。
像镜子,映着天,映着云,映着她孤单的影子。
午时到了。没人来。她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人。心里那点希望,一点点凉下去。像雪,化了,只剩冰冷的水。
也许……只是恶作剧。也许……他已经忘了。
也许……他根本没来。她转身,想走。
“钟夏夏。”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僵住。慢慢转身。
洛景修站在桥那头,穿着玄色大氅,肩上落满雪。脸色苍白,但眼神清亮。看着她,像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走近。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发出轻微声响。走到她面前三步远,停住。
“好久不见。”他说。
钟夏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复杂的情绪。
“你……”她最终挤出声音,“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说过。”洛景修看着她,“临安,柳巷,第三户。门口有棵桂花树。”
他顿了顿。“我找了九个月,找遍整个临安。昨天才找到。”
钟夏夏眼泪涌出来。她别过脸,看向湖面。湖水泛着光,刺得她眼睛疼。
“你来干什么。”
“找你。”洛景修声音很轻,“有些话,得当面说。”“什么话。”
“很多。”洛景修走近一步,“比如……对不起。”
钟夏夏心脏骤缩。“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忘了你。”洛景修看着她,“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离开。对不起……这九个月,让你等。”
钟夏夏眼泪滚下来。她没擦,任它流。“你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洛景修点头,“所有事,都想起来了。白云观那晚,我毒发昏迷。醒来后,记忆全回来了。”他顿了顿。
“然后,我开始找你。从京城到江南,从春天到冬天。走了很多路,问了很多次。”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终于找到了。”钟夏夏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但她感觉不到疼。
“想起我……又能怎样。”她声音嘶哑,“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爹杀了我爹娘,你……”
“不是我爹。”洛景修打断她,“是皇后。所有事,都是皇后一手策划。我爹……只是她的刀。”
他掏出那本日记,递过来。“你看过,但没看完。最后一页,有句话。”
钟夏夏接过,翻到最后一页。在那些潦草的字迹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墨色很新,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
“如果有一天,景修和夏夏能在一起。请告诉他——爹欠钟家的,用命还了。但希望他们……别活在仇恨里。”
钟夏夏手指颤抖。日记从手里滑落,掉在雪地上。纸张散开,墨迹晕开,像泪。
“所以……”她抬头,“你是来……劝我放下仇恨的?”
“不是。”洛景修摇头,“我是来……陪你一起恨的。”他弯腰捡起日记,拍掉雪。
“皇后已经伏法,所有牵扯的人都已伏法。仇,已经报了。但恨……可以留着。”他看着她。
“我的恨,你的恨,我们可以一起恨。恨这世道不公,恨命运弄人,恨所有让我们分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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