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落在她乌黑长发、苍白脸颊、颤抖箭尖。
那双向来藏着算计与防备的眼睛,此刻清澈决绝,映不出半分退路。洛景修喉咙里发出痛苦低吼。
他翻身跃下墙头,踉跄落地,一把夺过弩箭摔在地上。
“你赢了…”他咬牙切齿,染血手掌扣住她后颈,额头抵着她额头,“钟夏夏,我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
马蹄声已至巷口。
钟夏夏搀住他,快速退回胭脂铺后院。柳娘早已按照指令点燃库房,浓烟冲天而起,很快传来巡防营锣声和百姓惊呼。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密道石门合拢前,钟夏夏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冲天火光。
她经营三年的据点,那些小心翼翼布下的暗桩、费尽心思织就的关系网,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也好。烧干净了,才能从灰烬里长出新的东西。
就像她和洛景修。密道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手中蜡烛摇曳微光。
洛景修失血过多,大半重量压在她肩上,呼吸粗重滚烫。
“撑住。”钟夏夏咬紧牙关,“前面有安全屋,我备了伤药。”
“你早就…准备好这些?”他声音虚弱。
“这三年,我每一天都准备去死。”她顿了顿,“也每一天都准备活下去。”
洛景修没说话,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
安全屋是密道中段一处隐蔽石室,储存着清水、干粮、药物和简单衣物。钟夏夏将洛景修扶到石床上,撕开他肩头衣物。
伤口比她想象的更深,箭镞撕裂肌肉,险些伤及筋骨。
“忍着。”她点燃火折子烤热匕首。
洛景修别过头,额头青筋暴起。刀刃切入皮肉,剜出嵌入的碎骨和布料纤维,他闷哼一声,手指攥紧床沿,指节发白。
钟夏夏动作很快。清洗、上药、包扎,每个步骤都干净利落。
这是三年来自我疗伤练就的本事,如今用在他身上。当最后绷带系紧,她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哭什么…”洛景修抬手,指尖抹过她脸颊,“受伤的是我…你倒先哭上了…”
“谁哭了。”钟夏夏狠狠擦脸,“灰尘进眼睛而已。”他低笑,牵动伤口又皱紧眉头。
石室陷入短暂寂静。只有烛火噼啪,和彼此交错呼吸。
钟夏夏收拾染血布条,忽然听见洛景修轻声问:“那个铁盒…装的什么?”
她动作停顿。
“能扳倒仇人的证据。”她没回头,“也有能让我万劫不复的把柄。”
“仇人是谁?”
钟夏夏转身,直视他眼睛:“你真想知道?知道以后,可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了。洛小将军,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洛景修盯着她,缓缓伸出未受伤的左手。
“过来。”
钟夏夏迟疑片刻,走近石床。他握住她手腕,将她沾满血污的掌心贴上自己脸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灼热真实。
“三年前我走,是因为父亲收到密旨,说我若不离京,钟家满门连坐。”
他声音嘶哑,“那封信盖着陛下私印。我以为…我走了,至少你能活。”
钟夏夏呼吸停滞。
“回京路上遭遇三十七次截杀,最后一次,箭射穿这里。”
他引着她手指按向自己心口上方疤痕,“我躺了半年,醒来才知道尚书府没了,你下落不明。这三年我一直在查,查谁伪造了密旨,查谁要灭钟家满门…”
他收紧手指,几乎捏碎她腕骨。“钟夏夏,从决定回来找你那刻起,我就没想过脱身。”
他眼底翻涌着狂风暴雨,“告诉我,仇人是谁?宫里那个?还是——”
“不止一个。”钟夏夏打断他,反手握住他手掌,“陛下要灭口,是因为父亲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但动手的另有其人,他们贪了边军三百万两饷银,被父亲抓住把柄。”
她松开手,打开铁盒。最上层是一份泛黄奏折副本,字迹凌厉熟悉——是父亲笔迹。
洛景修瞳孔骤缩,那是弹劾当朝首辅沈巍、兵部尚书、镇远侯三人联手的折子,罪名是贪墨军饷、私贩军械、通敌。
“这折子…没递上去?”
“递了。”钟夏夏声音冰冷,“第二天,尚书府就‘畏罪投湖’。所有证据被销毁,证人暴毙。只有这份副本,父亲临死前交给心腹带出,辗转到了我手里。”
她翻到下一层,是七枚血迹斑驳的拇指印。
“这是当年经手饷银的七个官员。三年里,我一个个找到他们。四个‘病故’,一个‘失足坠河’,一个‘自缢’。”她指尖点向最后一个,“还剩这个,现任漕运总督,是沈巍妻弟。”
洛景修盯着那些血印,心脏像被冰水浸透。
他想起三年前边关那场惨败,五万将士因缺粮少械埋骨黄沙。
朝廷追究下来,杀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参将顶罪。原来背后是这么一笔血债。
“你要怎么做?”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
钟夏夏合上铁盒。“沈巍三日后五十寿宴,京中权贵都会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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