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庭院里积了层薄霜。
洛景修站在她房门外,捧着那只锦盒,衣袂下摆浸透夜露。
廊下灯笼晕开昏黄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投在紧闭门扉上。屋里没有光。
窗纸漆黑一片,像她闭紧的唇。他在廊下站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更声敲过三响,巡夜侍卫脚步声远去,世界重归死寂。
锦盒贴着掌心,冰凉坚硬。该不该敲?
这个问题整晚都在啃噬他。从皇宫回府路上,她坐在马车另一侧,侧脸对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看见她指尖无意识抠着袖口绣纹,抠到丝线起毛。看见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在压抑什么。她救了他。
金殿上掷出证据,箭雨里替他挡刀,甚至最后那场绝杀——她像把锋利刀,劈开所有污蔑算计。
可刀锋太利,也割伤她自己。脸颊擦伤,手腕淤青,还有眼底那片浓重倦色。
她累坏了。他该让她休息。可怀里这只锦盒烫得像烙铁,从书房一路烧到他心口。里头装着的东西,轻如鸿毛,又重如千钧。
指尖蜷起,又松开。
最终抬起手。指节扣上门板,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谁?”屋里传来声音,沙哑,带着刚醒的模糊。
“我。”洛景修开口,喉咙发紧。
静了一瞬。门栓滑动,吱呀轻响。门开了条缝,钟夏夏披着外裳站在阴影里,发髻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脸上脂粉洗净,露出原本苍白肤色,眼下淡青明显。
“有事?”她问,语气很平。洛景修将锦盒递过去。
漆面在灯笼光下泛幽暗光泽,盒盖扣得严实,像他此刻紧绷心绪。
“给你的。”他说。
钟夏夏没接。她目光落在锦盒上,停留片刻,又抬起看他眼睛。
“是什么?”她问。
洛景修没答。手很稳,可锦盒边角在掌心硌出红痕。
两人僵持。夜风穿过回廊,吹得灯笼摇晃。
光影在彼此脸上游移,明灭不定。远处传来猫叫,凄厉一声,划破寂静。
钟夏夏终于伸手。指尖触到锦盒瞬间,洛景修松了手。
盒身比她想象沉,她手腕往下坠了坠,随即稳住。
“进来吧。”她转身往里走。
洛景修跨过门槛。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那点微光。
空气里飘着淡淡药味——她脸上擦伤涂过药膏。靠墙矮几上摆着铜盆,水面映着月光,晃晃悠悠。
她在桌边坐下,将锦盒搁在桌上。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洒在盒盖上,勾勒出云纹轮廓。
“打开看看。”洛景修站在她对面,声音低下来。
钟夏夏看他一眼,没说话。手指抚过盒盖边缘,触感冰凉滑腻。她顿了顿,掀开盒盖。
月光涌进去,照亮盒里东西。
不是预料中银票地契,也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一枚印。金铸,虎钮,印面篆刻“镇北王世子妃印”七字。
印身在月光下流转暗金光泽,棱角锋利,像能割破夜色。她呼吸停了。
空气凝固。窗外有风掠过枯枝,发出簌簌轻响。远处传来更声,梆子敲了三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良久,钟夏夏抬起头。
“什么意思?”她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洛景修从她眼里看到怀疑,警惕,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茫然。
那茫然刺痛他——原来在她预设里,他深夜前来,只会递补偿,递封口费,甚至递和离书。
唯独没想过是这个。
“字面意思。”他拉开对面椅子坐下,动作很慢,像在给自己时间组织语言,“世子妃金印。持此印,可调用府中半数护卫,支取库房银两,过问外院事务——还有,见我麾下所有将领。”
钟夏夏指尖停在印钮上方,没碰。
“为什么?”她问。
又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救她,为什么护她,为什么现在又给她这个。
洛景修没立刻回答。他看向窗外,月色惨白,照着庭院里枯树枝桠,像无数伸向天空鬼手。
“今日金殿上,”他开口,声音融进夜色里,“你闯进来时,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钟夏夏等他下文。
“我在想,”洛景修转回视线,月光在他瞳仁里凝成两点寒星,“这个女人疯了。”
很平静的陈述。
钟夏夏扯了扯嘴角:“是疯了。”
“不。”洛景修摇头,“你不是疯,你是算准了。算准皇帝不会当场治你闯殿之罪,算准那些证据足够掀翻第一层伪证,算准——”他停顿,喉结滚动,“算准我会领你这份情。”
被戳穿心思,钟夏夏没否认。
“所以呢?”她指尖轻叩桌面,“世子现在来还人情?”
“还人情?”洛景修笑了,笑意没到眼底,“钟夏夏,你觉得一条命,用这枚印还得清?”
“那你想怎么还?”
“我不还。”洛景修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沿,距离拉近,她能看清他眼底血丝,“我要你继续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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