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微微敞开着，门缝中透出的不仅是明亮的光线，还有一股夹杂着草木气息的微风。这股风里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和甜味，轻轻地吹拂着房间里的空气，使得原本弥漫的霉味稍微淡了一些。
沈清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门板。门板的木纹粗糙而坚硬，硌得她的指尖有些微微发疼。这条门缝，是王嬷嬷昨晚忘记锁门所留下的痕迹，也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所紧紧攥在手中的第一丝生机。
早餐的粟米粥还温热地留在胃里，给她带来了些许温暖。然而，她并没有挪动身体，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紧紧地竖了起来，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王嬷嬷刻意压低的责骂声：“死丫头！连一盆水都端不稳，你还有什么用？”紧接着，是小丫鬟那怯怯的应和声。
沈清辞轻轻地捻了捻衣角，心中暗自盘算着。她心里很清楚，王嬷嬷现在之所以如此害怕，无非是担心陆寒州会因此问责。然而，一旦这股恐惧消散，王嬷嬷恐怕又会恢复本性，继续克扣她们的用度。
所以，她必须趁王嬷嬷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将眼前的“优势”稳住。而当务之急，便是先去给陆沉星处理伤口。
她转头看向角落，陆沉星正缩在阴影里，侧脸的抓痕结了层暗红的痂，痂边还沾着点灰。这伤口要是化了脓，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怕是要留疤。更要紧的是，这是个机会 —— 比 “喂饭” 更近一步，能触碰到他的机会。
沈清辞起身时，特意放轻了脚步，鞋底蹭过青砖没出声。她走到铜盆边，盆里的水已经温了，她把昨天用的破布泡进去，反复搓了搓，拧到不滴水。布巾晾在指尖，带着点凉意，她一步步往角落走。
陆沉星的身体瞬间绷住了。刚才因热粥缓和的眼神，又像结了冰，他往后缩了缩，后背抵着墙，肩膀抬得老高，像要把自己裹进衣服里。沈清辞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蹲下来，膝盖碰到青砖的凉意，她把布巾轻轻放在地上，推了推：“你脸上的伤，得擦干净 —— 不然会化脓，很疼。”
她的声音放得很软，像怕吹跑了什么。陆沉星抿着嘴没说话，墨色的眼睛盯着布巾，又扫过她空着的手，指尖抠着墙角的砖缝，指甲缝里的灰更明显了。
沈清辞没催，就那样蹲着。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她脚边，尘埃在光里飘。过了好一会儿，陆沉星的睫毛颤了颤，像蝶翼碰了碰，那股尖锐的抗拒，淡了点。
沈清辞把这当默许。她指尖捏着布巾的一角，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往前探身时，另一只手虚虚悬着，没碰他，只稳住自己的身子。布巾的凉意刚碰到痂边，陆沉星猛地抖了一下，喉咙里滚出声闷哼，眼睛 “唰” 地闭上，睫毛颤得厉害，像在忍疼，又像在怕。
沈清辞的手顿了顿，却没缩回去。她用布巾最软的边缘，一点点擦痂边的灰，动作慢得像数着秒。布巾擦过皮肤时，能觉出他的身体还在僵着，但没再往后躲。擦完一边，她退了退，把布巾泡回盆里漂洗，水瞬间浑了点，她拧干了再凑过去，这次陆沉星没闭眼睛，只是盯着她的手，眼神里少了点恨，多了点茫然。
“好了。” 沈清辞收回布巾时，陆沉星的睫毛还在颤。她把布巾放在盆边，起身时，突然想去看看门外 —— 那道缝里的风，勾得她心痒。
她走到门边，指尖推了推门板，“吱呀” 一声，门开得大了点。一股更浓的草木气涌进来，混着远处的鸟叫。沈清辞探出头，眼前的庭院荒得厉害：杂草长到膝盖高，廊檐的油漆剥落得露出木头，墙角的蛛网挂着枯叶，只有不远处的井栏，是青石雕的，还透着点旧时候的规整。
王嬷嬷和小丫鬟没影，想来是躲在哪个屋角偷看。沈清辞没管，端起铜盆就往井边走。井绳糙得磨手，她费了劲才把桶放下去，“哗啦” 一声溅起水花，提上来时，水凉得刺骨，她把手伸进去，冻得打了个哆嗦，却笑了 —— 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干净的活水。
她把铜盆洗干净，装了大半盆井水，端回房间时，故意没关门。阳光顺着门缝涌进来，铺在青砖上，像条暖烘烘的路。陆沉星眯了眯眼睛，往阴影里缩了缩，却忍不住往门外瞟 —— 杂草在风里晃，鸟雀落在廊檐上，那是他许久没见过的 “活物”。
沈清辞把铜盆放在原地，又把布巾洗了一遍，晾在盆边。“想洗脸、擦手，就用这个。” 她说完，转身走到窗边，开始抠木板缝里的灰 —— 想让更多光进来。
后背能觉出那道目光黏在身上。过了会儿，身后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她没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瞥：陆沉星慢慢挪过来，指尖碰了碰布巾，又飞快地缩回去，反复几次，才敢攥住布巾的一角，轻轻蹭了蹭手心。
布巾的水迹在他手心里晕开，仿佛一朵小巧的水花在他掌心绽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尘埃在其中翩翩起舞，宛如一个个小小的精灵。门外的鸟儿欢快地歌唱着，那清脆的叫声不时传入房间，为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一丝生机。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似乎随着阳光的照射而逐渐消散。沈清辞静静地坐在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木板缝。然而，就在她的动作突然停顿的瞬间，时间似乎也凝固了。
她没有说出“我帮你”这样的话语，也没有安慰他“别怕”，只是默默地将布巾放在他能够触及的地方，然后轻轻地推开窗户，让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房间。
这一刻，沈清辞明白，生存的底线并不仅仅是不被饿死，而是能够触摸到干净的布巾，能够看见门外的微风轻拂，能够让那温暖的阳光，照亮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却是她在生活中做出的正确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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