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小镇华灯初上。
江辰风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穿行在熟悉的小巷里。后座上，林晚星侧身坐着，一只手轻轻抓着他腰侧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硬壳笔记本。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阵清淡的、属于阳光和书本的味道，萦绕在江辰风的鼻尖。
“今天，谢谢你。”林晚星的声音在车轮的转动声中显得很轻柔，“要不是你，那些旧杂志和练习册，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下午放学后，他们去了镇上的废品回收站。林晚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那里堆着不少被废弃的旧杂志和往年的学术期刊，她如获至宝，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淘金”。江辰风看着她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纸堆里，眼神发亮地翻找出那些泛黄、卷边的书页，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抚平，然后像对待珍宝一样码放整齐，他那点因为环境而产生的嫌弃便烟消云散了。
“举手之劳。”江辰风稳住车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不过，你要那些‘废纸’做什么？”
“不是废纸，”林晚星纠正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认真的执拗，“里面有宝贝。很多过期的商业杂志，里面的一些行业分析和案例，并不会因为时间过去就完全失效。还有那些学术期刊，里面的一些数学建模思路，很有启发性。”
她拍了拍怀里的笔记本：“我都记下来了。不同的商业模式，成功的，失败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江辰风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勾起。他早就知道，她的大脑构造和普通人不一样。别人看到的是废纸，她看到的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逻辑、规律和机会。这种远超年龄的敏锐和洞察力，让他钦佩，也让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她不属于这个小小的县城，她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莫名地沉了一下。
“你呢？”林晚星反过来问他，“我看你也在那堆旧书里翻了很久，找到什么了？”
江辰风的车速稍稍放慢。“一本旧版的《刑法》释义，还有几本《法治周刊》的合订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自嘲，“品相不太好，但还能看。便宜。”
他没有多说，但林晚星明白。法律的书籍向来昂贵，对于家境拮据的江辰风来说，废品站是他获取知识最低成本的途径。她抓着他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到了。”自行车在林晚星养父母家的小院门口稳稳停下。
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的灯火，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林晚星跳下车，却没有立刻进去。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给你的。”
江辰风接过来，入手微沉。他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本保存尚可的旧书，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虽然磨损，却更显厚重。书脊上烫金的书名有些暗淡，但仍可辨认——《论法的精神》。
他猛地抬头看她。
“我在那堆书最底下看到的，”林晚星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看向别处，耳根微微泛红，“感觉……你应该用得上。”
何止用得上。这本孟德斯鸠的着作，是他渴望已久却无力购买的经典。他摩挲着粗糙的封面，感觉那微凉的触感仿佛透过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里。她总是在这些细微之处，给他最精准的触动。
“太贵重了。”他声音有些发干。这本旧书的价值，远超他们今天在废品站的所有花费。
“知识不分贵贱，”林晚星转过头，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重复了他刚才在废品站说过的话，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而且，它在那里蒙尘，才是最大的浪费。”
江辰风握紧了书，不再推辞。任何感谢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将她带着笑意的眉眼，和那份不着痕迹的体贴，牢牢刻进心里。
“快进去吧，外面凉。”他最终只是低声说。
“嗯。”林晚星点点头，抱着她的笔记本，转身推开院门。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江辰风，下次摸底考，我们比比？”
她的眼神清澈而充满挑战，仿佛他们是即将踏上同一战场的盟友。
江辰风心头那点阴霾被这眼神一扫而空，他勾起唇角，回应了她的战书：“好。”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听着里面传来养母关切的声音，江辰风才推着自行车，转身离开。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镇上绕了一圈。怀里的那本《论法的精神》贴着胸口，仿佛带着温度。
最终，他将车停在了河边。夜晚的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岸边的灯火和稀疏的星子。他在堤坝上坐下，翻开了那本旧书。书页间除了霉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林晚星的气息。
他看得入神，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磊发来的短信，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球。他简短地回复了两个字：“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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