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每一滴都在冻土上烫出一个小洞,像谁用烧红的针,给大地扎耳洞。
滚滚的瞳孔骤然缩成两道漆黑的缝,映出她瞬间惨白的唇。
那唇色它记得——方才还沾着一点色彩,此刻却褪成纸,纸又被血浸透,变成将熄未熄的灰烬。
它慌了。
两只前掌悬在半空,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
收回,她仍躺在地上,血会流得更欢;继续,它怕再听见那声“咔”,怕她整个人碎在自己怀里,像它曾经踩裂的薄冰。
它甚至不敢呼吸,怕鼻端的热气一扑,她就像雪雕般化个干净。
远处护卫的吼声更近了,铜铃撞碎风,一声比一声急。
它却听不见。它只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小石头,正被血味泡得发胀,胀得它喉咙发紧。
它忽然俯身,用牙齿轻轻叼住她后领——那是母兽叼崽的姿势,牙关锁死,舌尖却垫在齿间,怕咬疼。
可布匹一紧,血味更浓。
它感觉到她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扯动,像一根将断未断的琴弦,发出无声的颤。
那颤顺着布纹爬进它牙根,爬得它四肢发软,竟“扑通”一声跪进雪里。
灰尘溅起,落在她眼皮上。
她没醒,睫毛却抖了一下,像被雪压弯的枯草,随时会断。它看见那抖,忽然就明白了——
它不是救她,它是正在杀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它整团身体都凉了。
凉得连呼吸都结了霜,从鼻尖垂下细小的冷汗。
它缓缓松开牙,前掌缩回胸口,爪尖却收不紧,在雪上犁出几道深沟,像要把自己的影子也撕碎。
血仍在滴。
“嗒。”
“嗒。”
它低头舔了舔自己的掌心,想把那甜味舔去,却越舔越腥。
舌尖最后触到她垂落的手指——冰凉,像一截被埋了千年又白净的玉。
它忽然想起幼时跌进冰涧,母兽用同样的姿势,把冻僵的它一点点暖回心跳。
于是它不再叼,不再扒。
它侧身躺下,黑白相间的肚皮贴着雪地,像铺开一张暖毯。
然后它用鼻尖顶她的肩,一下,又一下,极轻,仿佛她是笋尖上最嫩的芽。
它想让她滚到自己身上——不是抱,不是拖,只是借自己的体温,替她挡一挡风。
地上,血滴仍在烫洞,却渐渐慢下来。
滚滚卧成一座小小的山,把风口挡在背后。它低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不是吮吸,只是含住,像含住一颗将熄的火种。
风停了。
铜铃声卡在远处的山脊,像被谁掐断。世界只剩两种声音:她极轻的喘息,和它胸腔里那颗石头,正被血味泡得发软,发疼,发出极细极细的——
“咚。”
“咚。”
像雪下竹笋,顶裂冻土的声音。
风从山巅俯冲而下,捎来护卫们嘶哑的喊声。
它没回头,只在风里低低吼了一句——
“别吵。”
“快点带她回去。”
山峰影子被夕阳割得锋利,像一条绷到极致的弦。
弦音未落,山脊处已掠下数道黑影,铜铃碎响,铁甲撞冰,发出连串脆爆。
他们来得太快,靴爪踏雪,溅起的灰尘飞扬竟在空中凝成雾,雾又被风撕成刀,刀刀直指——
那团黑白。
他听见了。
但没抬头,只把耳朵贴回头顶,像把两柄小剑收回鞘。
可耳尖仍颤,颤得它颈间软毛抖成细浪。
它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肚皮贴雪,前爪环成半圆,把林晓整个护在阴影里。
血从她指缝滴落,落在它腕骨,烫出一小片猩红,像给它套了枚极细的铜环。
第一道黑影落地。
是护卫统领,名叫“玄锋”,人形未褪尽,肩背还留着铁灰的鬃,瞳孔是两枚竖刃。
他本欲单膝点地,却在看清眼前景象时猛地刹住——地上被他靴爪犁出两道深沟,沟底露出黑土,像大地被撕开了口。
“主子?”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尾音的裂。
裂里先是惊,再是疑,最后竟渗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惧。
惧的不是血,不是伤,不是那雌性的苍白。
惧的是——理智。
他仍卧着,颈毛却缓缓竖起,像一列被月光点亮的刀。
他没有回头,只把尾巴轻轻一甩,尾尖扫过林晓的脚踝,替她拂去这变凉的气温。动作极轻,轻得像在拂落一场梦。
可就是这轻,让玄锋后退半步。
他见过雄性失控:见过他们眼白翻成赤红,见过他们撕碎自己的盔甲,见过他们把同伴当成宿敌。
更见过——主子上一次失控,是在三年前,那夜月圆如锈,主子把整座北崖的岩壁拍成齑粉,最后力竭坠入冰涧,醒来时嘴里还衔着自己折断的爪。
而此刻,主子不仅没抬爪,甚至把爪尖全收进肉垫,怕割破她的衣。
那收爪的姿势极别扭,像把一柄长刀硬生生折进鞘,鞘口还渗血。
“……主子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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