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萤涧深处弥漫的雾气不再是单纯的潮湿水汽,而是混杂了植物腐败、矿物锈蚀和某种陈年血腥的诡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林夏和露薇的心头。露薇的发梢,那抹在青苔村祭坛广场初现的灰白,已悄然蔓延至锁骨边缘,如同被无形的时光之笔仓促画下的不祥印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林夏肩膀上那处被露薇花瓣融入后留下的烙印,时而刺痛,时而灼热,仿佛里面蛰伏着不安的活物。
他们的目标,是白鸦模糊指示中提到的“遗忘之森”入口。传说那里盘踞着敌视人类的古老自然之灵——树翁。露薇坚持要去,她说树翁或许知晓永恒之泉的古老秘密,以及解除契约的代价。林夏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地跟随,目光扫过露薇愈发苍白的侧脸和随风微微飘落的几缕透明花瓣粉尘。
“停下。”
露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停在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巨大山壁前。苔藓覆盖着冰冷的岩石,藤蔓虬结,空气中腐败的气息似乎更浓了。
露薇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溢出微弱的银光,轻轻按在山壁一块不起眼的、布满青苔的凸起石头上。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低鸣响起。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密实的山壁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的幕布,向两侧缓缓拉开,露出一个幽深、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入口。光线在这里变得奇异而柔和,参天古木的枝干虬结缠绕,形成天然的拱门,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翡翠般的光泽,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与腐萤涧的污浊死寂形成刺眼对比。
这就是遗忘之森。它的美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庄严。
“欢迎,异乡者。”一个苍老、浑厚,仿佛无数古木年轮摩擦发出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却不见说话者的身影。“尤其是...一个人类,和一个血脉凋零的花仙妖。”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敌意,却充满了审视和岁月的沉重。
林夏绷紧了身体。
“树翁前辈,”露薇微微欠身,姿态带着古老的敬意,声音却因虚弱而有些发飘,“吾名露薇·月光痕,末代花仙妖。这位是林夏,我的...契约者。我们为寻求永恒之泉的真相而来,恳请您的指引。”
“月光痕...”树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个姓氏的重量,“皇族血脉竟凋零至此,连契约都绑缚于人类之身。可悲,可叹。”光影在古木枝叶间流转,一个庞大而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并非实体,更像是由光、影、藤蔓和树干组合而成的意识投影。那“眼睛”的位置,是两团深邃的、如同千年古井般的幽绿光芒,直直落在林夏身上。“至于人类...遗忘之森自远古盟约断绝后,已不欢迎你们的足迹。你们的贪婪,是腐蚀自然根基的毒药。”
林夏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整片森林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头。他咬紧牙关,直视那两团幽绿:“我不是为贪婪而来!我只想解除契约,救我的祖母,还有...救她!”他指向露薇。
“救她?”树翁的投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震得树叶簌簌作响,“花仙妖的凋零,源于你们人类对自然之力的掠夺!黯晶矿脉的挖掘,灵研会的亵渎,哪一样不是你们的手笔?现在说救赎?何其讽刺!”那笑声陡然转厉,带着尖锐的指控,“看看你肩上那恶心的烙印!那是灵研会的罪证!是囚禁她、汲取她力量的枷锁!林夏,你可知你祖母林月茹当年在灵研会做了什么?!”
祖母的名字被如此充满恨意地吼出,像一记重锤砸在林夏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胡说!我祖母只是普通的药师!她...”
“普通药师?”树翁的投影剧烈波动,周围的古木无风自动,发出愤怒的呜咽,“她曾是灵研会‘生命之泉’项目的首席研究员!就是她,亲自参与了将黯晶污染导入自然灵脉的实验!就是她,签署了第一批花仙妖遗族‘自愿献身’研究的命令!那枚发簪,你认得的发簪,就是她身份的象征!那上面沾染的花仙妖之血,你闻不到吗?!”
露薇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林夏脑中嗡的一声,青苔村祠堂里,赵乾用来射杀露薇的、嵌着祖母银发簪的弩箭,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发簪上灵研会的创始人徽记...祖母平静温和的面容与树翁口中冷酷无情的“首席研究员”形象激烈冲突,让他头晕目眩。
“不...不可能...”林夏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他一直坚信祖母的善良,那是他内心世界的基石。如果这基石崩塌...
“证据?”树翁的声音冰冷刺骨,“证据就在你们脚下!就在这遗忘之森的核心!她留下的,是永恒的耻辱碑!”
光影投影猛地一收,森林深处,一股更加古老、沉重、带着无尽悲怆与压抑气息的波动骤然扩散开来。露薇闷哼一声,灰白瞬间爬满了她的脖颈,她捂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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