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圣所深处弥漫着一种比黯晶污染更陈腐、更令人窒息的气息。那不是纯粹的恶臭,而是混合了福尔马林的刺鼻、陈年血液的腥甜,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过度绽放又瞬间枯萎的奇异花香,浓烈得几乎凝固在空气中。林夏和露薇在夜魇魇离去后留下的死寂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黏腻的、不知名的暗色污渍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
祭坛坍塌后露出的巨大裂口,像大地裂开的一道狰狞伤口,通向更深层的黑暗。夜魇魇临走前那句“看看你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基石”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林夏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刀,刀柄被汗水浸湿,掌心的契约烙印在幽暗的环境下,散发着微弱却固执的银蓝色幽光,像一颗不安的心脏。露薇走在他身前半步,她的步伐依旧轻盈,但林夏能清晰地看到,她发梢那抹触目惊心的灰白,已经从鬓角蔓延到了耳后,如同被时光强行漂染的霜痕。她沉默着,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比地底的寒气更冷,昔日的月光花海精灵,此刻更像一尊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冰雕。
“露薇…”林夏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露薇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微一顿。“看前面。”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比任何愤怒或悲伤更让林夏心悸。
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完全由光滑的黯晶石壁构筑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这里不再是粗糙的洞穴,而是经过精心设计和建造的——实验室。冰冷的黯晶光源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射出惨白的光线,照亮了这处被尘封的罪恶之地。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排排巨大的圆柱形容器。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某种怪诞的森林。容器由厚重的、半透明的墨绿色晶石制成,里面注满了浑浊的、泛着诡异磷光的液体。而在那些液体之中,悬浮着难以名状的存在。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是花仙妖的身体部件。
不是完整的个体,而是被残忍分割的“标本”。
一条被齐根斩断的、布满叶脉般银色纹路的手臂,指尖还凝结着仿佛永不干涸的露珠,在液体中微微蜷曲,如同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颤抖。一双薄如蝉翼、色彩斑斓却边缘碎裂的翅膀,浸泡在相邻的容器里,上面镶嵌的天然宝石般的鳞粉已经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一颗头颅——属于一个年轻男性花仙妖的头颅,银色的长发如同水草般在液体中散开,俊美苍白的脸上凝固着永恒的惊惧,那双本该盛满星光或月华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深处只剩下浑浊的黯晶污染沉淀成的黑点。
“呃……”林夏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呕吐。他感到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这些同族的残骸正在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向他传递着临死前的绝望。他看向露薇。
露薇站在一个盛放着半截花仙妖躯干的容器前。那躯干保留着纤细的腰肢和部分胸腹,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如同初生花瓣般的鳞片。她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晶石容器壁,轻轻描摹着那躯干上残存的、几乎被污染覆盖的月牙形印记——那是花仙妖皇族的古老徽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憎恨都看不出来。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但这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可怕。她灰色的发丝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仿佛生命力正从她身上加速流失,注入这片充斥着死亡和亵渎的空间。
“这就是答案,林夏。”露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林夏的耳膜,“文明的基石?不,是文明的祭品。用我们一族的血肉和灵魂,堆砌起来的,你们所谓的‘进步’。”她猛地转过头,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碧绿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火焰,“而你的祖母,灵研会的创始人之一,正是主持这场盛大献祭的主祭者!”
林夏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黯晶墙壁上。祖母…那个总是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给他讲古老森林故事的祖母…怎么可能?夜魇魇的揭露还带着恶意和不可信,但眼前这些冰冷的“证据”,这些被浸泡在容器中、被当成实验材料的同族残骸,像无数把淬毒的利刃,将他心中那个慈祥老人的形象瞬间撕得粉碎。他想起祠堂里那个刻有祖母名字的创始碑碎片,想起赵乾拍进他掌心的黯晶石碎渣,想起村民们唾骂的“瘟源”…那些曾被他视为诬陷的碎片,此刻在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中,诡异地拼凑出一个让他不敢直视的真相轮廓。
“不…这不可能…”林夏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挣扎,“也许…也许是被胁迫?或者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
“胁迫?变故?”露薇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那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回荡,异常刺耳。她指向实验室深处,一个被更加厚重、闪烁着复杂符文的暗晶屏障保护着的区域。“看看那个。看看你们‘仁慈’的祖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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