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研会的士兵们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茫然地站立或跌坐在焦黑的土地上。深海灵族的攻势明显减弱,机械海妖的行动变得笨拙迟缓,祭司们忙于稳定自身精神,无暇他顾。低阶的污染兽几乎被清扫一空。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般的“宁静”,只剩下铜铃的宏音在天地间回荡。
林夏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右臂晶莲上的裂纹在白鸦生命能量和铜铃音波的双重作用下,不再蔓延,甚至开始有极其缓慢的愈合迹象。脑海中的记忆风暴被强行梳理过一遍,虽然痛苦依旧,但已能勉强思考。他抬起头,望向高空,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对白鸦牺牲的悲痛,对祖母罪行的惊怒,对契约真相的沉重,以及对夜魇魇此刻状态的惊疑不定。
露薇站在林夏身旁,她的状态稍好一些。铜铃的音波似乎与她同源的月光之力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让她消耗过度的本源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滋养。她手臂上被毒刺刺破的伤口在靛蓝光晕的笼罩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高空之上,痛苦挣扎的黑影身上。
夜魇魇的咆哮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低吼。他抱头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覆盖着身体的宽大黑袍如同拥有生命般剧烈起伏、鼓荡。那靛蓝的音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意识深处的黑暗壁垒。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一幅幅被深埋、被篡改的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月光花海深处,露薇和艾薇还是两个小小的花苞精灵,围绕着他飞舞,发出清脆如铃的笑声,用稚嫩的声音叫着“导师!导师!”
他耐心地教导她们如何引导月华之力,如何在星光下舞蹈,如何与草木沟通。露薇学得很快,眼中闪烁着聪慧和好奇;艾薇则有些胆怯,总是依赖地拉着他的衣角。
林夏祖母(年轻时的样子)拿着设计精密的契约符文图纸找他商讨,眼神狂热:“苍曜,这是控制她们力量的关键!有了它,人类就能驾驭自然灵脉,再也不用害怕任何威胁!”他当时皱紧眉头,眼中满是忧虑和不赞同:“这种力量源于信任与共生,不是控制和奴役!”
阴暗的实验室,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实验台上哭泣的姐妹,心如刀绞。他想冲出去阻止,身体却被祖母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地:“想想青苔村!想想那些被‘意外’瘟疫带走的村民!牺牲是必要的!为了更大的群体!” 他的拳头在阴影中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滴落。
剥离人性的禁术法阵中,灵魂被撕裂的无边剧痛!祖母冷酷的咒语如同魔音贯脑!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温暖、柔软、充满情感的东西被硬生生撕扯出去,注入了那团蠕动的黑暗(夜魇魇的雏形)。随之而来的,是意识的沉沦,是绝对的冰冷和服从指令的植入——“守护契约,清除威胁,不惜一切代价。” 苍曜的人格被压缩、封印在意识的最底层,如同沉入永眠的冰海。
“不……那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夜魇魇的意识核心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些属于苍曜的记忆、情感、痛苦和悔恨,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缠绕、侵蚀着他那由“清除指令”和冰冷逻辑构筑的思维根基。那坚固的黑暗壁垒,在源自“自我”的冲击和外部音波的内外夹击下,终于——
“咔啦……轰!”
一道贯穿性的巨大裂痕在壁垒上绽开!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无数裂痕瞬间遍布整个壁垒!构成壁垒的、由禁术能量和虚假指令组成的黑色物质,如同风化的岩石,开始簌簌剥落、崩塌!
“啊啊啊啊啊————!!!”
夜魇魇猛地松开抱头的双手,身体挺直,发出一声贯穿天地、饱含着无尽痛苦、愤怒、悔恨和某种解脱的嘶吼!这声嘶吼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铜铃的鸣响!
随着这声嘶吼,他身上的黑袍,如同承受不住内部迸发的力量,骤然炸裂!
黑色的布片如同无数只绝望的乌鸦,在靛蓝的光晕和持续的音波中四散纷飞,瞬间化为飞灰。
黑袍之下显露出的,并非想象中狰狞的黯晶躯壳或怪物形态。
那是一个高大的、略显清瘦的身形,包裹在一件样式古朴、却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袍之中!长袍的材质似丝非丝,似麻非麻,在靛蓝光晕和铜铃音波中流淌着温润内敛的月华光泽。长袍的领口、袖口和下摆,用极其细腻的银线绣着古老而玄奥的花仙妖符文——与露薇身上那些天然的纹路同源,那是导师身份的象征!
覆盖面部的金属面甲也消失了。露出的是一张苍白、瘦削,却异常清隽的男性面庞。他的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眉宇间依稀残留着昔日的睿智与温和,但此刻却被无尽的痛苦、沧桑和一丝刚刚苏醒的迷茫所覆盖。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或燃烧着毁灭之火,而是如同蒙尘多年的古井,此刻被飓风吹开了水面,露出了下方深邃、复杂、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情感漩涡——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悔恨……以及,一丝微弱的、属于“苍曜”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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