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在尖啸,又在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机械灵泉——那扇由无数精密齿轮咬合、流淌着液态月光与数据洪流的巨门——在鬼市妖商献祭了最后一丝“月痕”血脉后,终于完全洞开。门内并非澄澈的泉水,而是一片旋转、融合的混沌光海。暗沉的金属结构如同深海巨兽的骨骼,在光流中浮沉、生长、重组,冰冷的银白与锈蚀的铜色交织;同时,无数纤细的、散发着柔和月华的自然灵脉,如同活体的藤蔓或发光的根须,缠绕着冰冷的机械,试图融入,又不断被排斥,迸溅出细碎的电火花和星屑般的灵光粒子。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臭氧、腐烂花草和新生嫩芽的奇异混合气味,这是文明与自然在极端高压下粗暴媾和的产房,是救赎与毁灭的胚胎。
林夏站在颤栗的大地边缘,右臂的月光黯晶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绽放、凋零、再绽放。每一片由晶石与花瓣构成的莲瓣都贪婪地汲取着从门内溢出的混乱能量,手臂的妖化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熔岩,灼热与剧痛几乎撕裂他的意识。他能“听”到灵泉内部亿万零件的摩擦低语,也能“感受”到自然灵脉被强行扭曲的痛苦呻吟。共生契约的另一端,露薇的痛苦、虚弱与一丝被门内奇异景象吸引的悸动,如同冰针刺入他的神经。
露薇站在他身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长发已尽数化为死寂的灰白,连眼睫都失去了光泽。唯有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决绝的眸子,还固执地映照着眼前这片怪诞的“希望”。她能感觉到,门内的世界,似乎蕴含着某种……平衡?一种强行将对立撕裂后重新缝合的可能?但代价呢?她看向自己枯瘦的手指,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体内那深植的黯晶污染就如同毒藤般勒紧她的心脏,提醒着她自身存在的“毒性”。艾薇……她唯一的、失而复得的妹妹,才是纯净的钥匙。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姐姐……”一声轻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艾薇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露薇的另一侧。她穿着鬼市妖商赠予的、能抵御部分虚空乱流的深色斗篷,兜帽半掩着苍白的脸颊。她的目光越过露薇的肩膀,紧紧盯着那旋转的机械灵泉核心,眼底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绝望的光芒。自腐化圣所被救出后,她的身体状态就极为糟糕,被强行改造为“活体过滤器”的后遗症如同附骨之蛆。此刻,在机械灵泉磅礴而混乱的能量冲击下,她斗篷下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这就是……第三种可能?”露薇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未知的恐惧。“用机械强行融合灵脉……真的能终结这循环的诅咒吗?”
艾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灵泉深处一个正在缓慢成型的、由无数齿轮和发光藤蔓共同编织的“泉眼”。那泉眼中心,是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介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混沌光团。“看到了吗,姐姐?”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虚空的嗡鸣,“那才是真正的‘永恒’。不再需要纯净的花仙妖献祭,不再需要牺牲自然或焚毁文明……它将容纳一切,转化一切。混乱……终将归于新的秩序。”
林夏强忍着右臂的剧痛,试图集中精神:“艾薇,这能量太不稳定了!它需要引导,需要……”
“需要钥匙!”艾薇猛地转头,兜帽滑落,露出她那张与露薇有七八分相似,却因痛苦和某种偏执而显得扭曲的面容。她的视线第一次完全落在露薇身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刻骨的依恋、深沉的悲伤,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真正的钥匙,姐姐!不是我这个被污染、被扭曲的‘过滤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哭腔,“泉灵说过的!永恒之泉需要纯净的花仙妖力量作为引导核心!纯粹的、未被黯晶污染的‘钥匙’!”
露薇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纯净?她?一个体内流淌着夜魇魇(苍曜)注入的黯晶污染、灵魂早已千疮百孔的花仙妖?“不……艾薇,你才是……你是为了泉眼而被选中的……”
“我?”艾薇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笑,像夜枭的悲鸣,“看看我,姐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她猛地掀开自己的斗篷。
尽管林夏和露薇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艾薇的身躯,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纤细娇小的花仙妖少女。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能隐约看到下方扭曲盘结的、如同树根又似金属管道的血管。大片的皮肤呈现出坏死般的灰败,还有的地方鼓起脓疱,渗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紫色粘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胸口——那里没有心脏的轮廓,只有一个嵌入血肉的、缓缓搏动的、由黯晶与某种银色金属构成的丑陋核心,核心表面布满了灵研会特有的监测符文,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明灭不定。这是当年灵研会“腐化圣所”里,夜魇魇亲手执行的残酷改造留下的永恒烙印。她整个身体,就是一座被污染的、即将崩溃的活体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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