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偏殿。
与其说是殿宇,不如说是一处精巧的暖阁。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与冷宫的腐朽霉味截然不同。苏妧被安置在一张铺着软缎的榻上,宫人们小心翼翼地退到外间,不敢多言。
苏妧依旧“昏迷”着,但感官却全面开启,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她能听到太医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感受到三根手指搭上她腕间脉搏的微凉触感。
太医姓孙,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也是宫中老人。他仔细诊脉,眉头渐渐蹙起。这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肝肾亦有损伤,显然是长期忧思惊惧、营养不良所致。但奇怪的是,脉象深处又隐隐透出一股生机,尤其是……胞宫之处,竟比他预想的要康健些许?这实在有些矛盾。
“孙太医,如何?”萧靖渊不知何时已处理完祈福后续事宜,回到了养心殿,此刻正负手立于窗前,声音听不出情绪。
孙太医连忙收回手,躬身回禀:“回陛下,此女……脉象虚浮,气血严重不足,乃长期郁结于心、饥饱不均所致。需精心调养,否则恐损及根本。”他斟酌着词句,未敢直接点明苏妧的身份,只以“此女”相称。
萧靖渊转过身,目光扫过榻上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可能调理?”
“能是能,只是需费些时日,且需心境开阔,辅以良药,方能见效。”孙太医谨慎答道。
“开方子吧,用最好的药。”萧靖渊淡淡道,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太医心中一震,连忙应下:“臣遵旨。”
待孙太医退下开方煎药,萧靖渊缓步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苏妧。她闭着眼,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在眼睑下,呼吸微弱,仿佛一碰即碎。与记忆中那个言辞犀利、眉宇间带着傲气的皇后判若两人。
冷宫,真的能将一个人改变至此?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萧靖渊眸色深沉,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苏氏一族虽因巫蛊案失势,但树大根深,未必没有残余势力。苏妧今日的出现,太过巧合。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苏妧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触感微凉,细腻如玉。
就在这时,苏妧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眼神初时带着迷茫,待看清站在榻前的萧靖渊时,瞬间转化为惊恐,挣扎着就要起身下榻行礼:“陛、陛下……奴婢……”
“躺着吧。”萧靖渊收回手,声音依旧淡漠,“既身体不适,便好生休养。”
苏妧依言躺好,却不敢看他,只低垂着眼眸,手指紧张地揪着身下的锦被,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奴婢谢陛下隆恩……奴婢冲撞圣驾,罪该万死……”
“既知有罪,为何还会出现在御花园?”萧靖渊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如炬,开始盘问。
苏妧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早已准备好说辞。
她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努力保持清晰:“回陛下,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栖梧苑阴冷潮湿,主子……奴婢夜夜难以安眠,偶有睡着,也是噩梦缠身。王嬷嬷看不过眼,才、才偷偷给了奴婢一点私蓄,让奴婢想办法去太医院讨些安神的药材……奴婢自知不合规矩,可、可实在是撑不住了……”
她巧妙地将“主子”与“奴婢”的身份模糊,听起来像是在说她自己,又像是在替冷宫中的“废后”诉苦。她将责任推给“心疼主子”的王嬷嬷,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的可怜人。
“哦?”萧靖渊挑眉,“太医院的人,就肯给你药?”
“奴婢……奴婢没敢进太医院,只在外面徘徊,想求求相熟的医女……没想到……冲撞了圣驾……”苏妧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底层宫女的卑微与无奈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靖渊沉默地看着她哭泣。她的眼泪不似作假,那单薄肩膀的颤抖也显得真实。若真是演戏,那这演技未免太过精湛。
他想起孙太医的诊断——长期郁结,饥饱不均。这与她所说的,倒是吻合。
心中的疑虑稍减,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
“既是如此,便留在偏殿养病吧。”萧靖渊起身,不再多问,“病愈之前,不必回冷宫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苏妧一眼。
苏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明黄色消失在殿门外,她才缓缓松了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与冷静。
第一步稳固了。她成功留在了养心殿,虽然只是偏殿,但已是天壤之别。接下来,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养病,更是要利用这个机会,重新在萧靖渊心中塑造形象。
养病的日子平淡而规律。每日有太医诊脉,有宫人伺候汤药饮食。萧靖渊再未亲自来看过她,但李德全偶尔会来询问病情,送些赏赐(如衣料、补品),这本身已是一种信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