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宫门终于敞开,虽未恢复往日煊赫,但那道象征着囚禁的高槛已然撤去。阳光重新洒满宫苑,也照在苏妧沉静如水的面容上。她深知,楚煜给予的这份“自由”,并非恩宠,而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她必须在这有限的自由里,迅速巩固这来之不易的主动权。
“娘娘,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可要去散散心?”贴身宫女锦心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担忧。
苏妧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御花园,从来不只是赏景之地,更是后宫信息的集散地,是展示自我、观察风向的最佳舞台。她需要走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她苏妧,并未因“失子”(对外宣称是意外小产)而一蹶不振,更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秋日高爽,御花园内金菊怒放,灿若云霞。苏妧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宫装,未施过多粉黛,只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挽住青丝。她刻意避开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明艳,转而营造出一种经历风雨后的沉静与坚韧,眉宇间那份若有若无的忧郁,反而更添几分动人心魄的风致。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宫妃、宫人的目光。同情、好奇、嫉妒、幸灾乐祸……种种视线交织而来。苏妧恍若未觉,只带着锦心,沿着菊圃小径缓缓而行,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出来透透气。
“哟,这不是贵妃姐姐吗?”一个娇俏却带着刺的声音响起。苏妧回头,是丽嫔,昔日也曾得宠,性子张扬。她带着几个低位宫妃,款款走来,目光在苏妧平坦的腹部和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语气带着虚假的关切,“姐姐身子可大好了?听说前些日子……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姐姐还需宽心才是。毕竟,陛下如今……怕是也没多少心思放在后宫了。”
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暗指林婉儿即将入宫,苏妧即便解了禁足,也已失宠。
苏妧心中冷笑,面上却浮起一抹浅淡而疏离的笑:“劳丽嫔妹妹挂心。本宫身子已无大碍。至于陛下心思,”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陛下日理万机,心系江山社稷,我等后宫妃嫔,当以安分守己、为陛下分忧为要,岂可妄自揣测圣意,徒惹是非?”
她一番话,既点明了楚煜的帝王身份,又暗讽了丽嫔等人的不安分,端的是滴水不漏。丽嫔被她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回来,脸色微变,还想再说什么,苏妧却已不再看她,转身望向不远处一盆名贵的“绿牡丹”菊花,似是被其吸引。
恰在此时,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贵妃娘娘金安。”是乾清宫首领太监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
众人皆是一惊,李德全可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人,他亲自来寻苏妧?
苏妧心中微动,转身,神色平和:“李公公有何事?”
李德全躬身道:“陛下正在前边临水阁批阅奏折,偶见娘娘在此,特命奴才来请娘娘过去一叙。”
此言一出,满园寂静。丽嫔等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妧。陛下不仅没有冷落她,竟还在御花园主动相邀?!
苏妧心中了然,楚煜这是在做给所有人看,表明他并未因“假孕”之事彻底厌弃她,也是在试探她接下来的态度。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有劳公公带路。”
临水阁内,楚煜正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着几份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苏妧进去时,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苏妧行礼。
“平身。”楚煜放下朱笔,抬眸看她,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她今日的装扮与神态,“身子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苏妧垂眸应答,态度恭谨,却不卑微。
楚煜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朕方才看到几份关于漕运改制的折子,吵吵嚷嚷,毫无新意。朕记得,你上次似乎提过……海运?”
苏妧心中一震,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楚煜果然没有放弃她“献策”的价值。她依言坐下,略一思忖,从容开口:“臣妾愚见,让陛下见笑了。只是觉得,漕运依赖运河,易受天时、河道淤塞影响,且层层关卡,耗损颇多。若开辟海运,虽初时投入巨大,且需应对风浪之险,但一旦航线成熟,运载量大,速度更快,长远来看,或可补漕运之不足,甚至降低运输成本,利及东南沿海民生。”
她并未夸夸其谈,而是客观分析了利弊,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楚煜手指轻叩桌面,眼神深邃:“说得轻巧。海运需巨舰,需熟谙水性的船员,需应对海盗与风浪,朝廷如何监管?利益如何分配?触动漕运沿线多少人的利益,你想过吗?”
这些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核心矛盾。
苏妧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也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她微微抬起眼,迎上楚煜探究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陛下圣明,所虑极是。臣妾一介女流,不敢妄议朝政细节。只是觉得,任何新政推行,皆非一蹴而就。或可先于局部试点,譬如选取一两处重要港口,由朝廷组建船队,尝试短途海运,积累经验,培养人才。同时,可设立专门的海运监管衙门,制定严格章程。至于利益……若能增加朝廷岁入,充盈国库,些许阻碍,以陛下之雄才大略,未必不能逐步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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