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踉踉跄跄地走在灵山的云路上，脚步虚浮得仿佛随时会跌落云端。
他抬头望向那座巍峨的雷音寺，金光闪耀的佛塔此刻在他眼中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五百年来，他无数次瞻仰这座圣地，心中满是虔诚与敬畏。但此刻，神魂深处残留的那丝万佛梵音气息，如同一根毒刺，让他每靠近一步，心中的惶恐就加深一分。
师父在骗我吗？八戒喃喃自语，肥胖的手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九齿钉耙，不，不可能……灵山是佛门圣地，猴哥是斗战胜佛，他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一阵梵音从雷音寺方向传来。
那声音空灵而庄严，本该让人心生宁静，但此刻落在八戒耳中，却如同万千钢针扎入识海。他猛地捂住脑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那气息——那股从梦中带回的万佛梵音气息，此刻竟与雷音寺传出的梵音产生了共鸣！
啊——
八戒惨叫一声，跪倒在云路上。
他的神魂深处，那丝微弱的梵音气息仿佛被激活了，化作无数金色的细线，如蛆附骨般在识海中蠕动、钻探。八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中都浮现出一幅画面——
猴哥被锁链贯穿的画面。
猴哥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清明与绝望。
还有……那十八位罗汉口中吟唱的，正是此刻雷音寺传出的同一段经文！
不……不……八戒死死咬住牙关，肥胖的身躯因剧痛而弓成了虾米状。他的双手死死抓住云路的边缘，指甲都抠进了云层之中，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洁白的云朵。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梵音终于渐渐远去。
八戒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颤抖着爬起来，望向雷音寺的目光中，虔诚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怀疑。
那……那真的不是梦……八戒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猴哥……猴哥真的在受苦……而灵山……灵山……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那意味着，他过去五百年所信仰的一切，都是谎言。
八戒没有直接去斗战胜佛府。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只会打草惊蛇。他需要冷静，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转身飞向灵山外围的一处偏僻角落——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禅院，住着一位他当年取经路上结识的老僧。这位老僧法号，是个耳根子软、嘴巴不牢的和尚，当年因为偷喝了佛祖供奉的琼浆，被贬到这偏僻之地看守经阁。
八戒落在禅院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老和尚，是俺老猪啊。八戒故作轻松地说道。
门一声开了，露出慧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他看到八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哟，这不是净坛使者吗？稀客啊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八戒跟着慧明走进禅院，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禅院很小，也很简陋，与灵山其他金碧辉煌的殿宇形成了鲜明对比。慧明显然过得很清苦，连供奉的佛像都蒙着一层灰。
使者今日怎有空到老僧这陋室来？慧明笑呵呵地问道。
唉，这不是想猴……想斗战胜佛了嘛。八戒叹了口气，俺都五百年没见过猴哥了，今日想去拜访，却被拦在门外，说是佛祖在闭关参悟佛法。老和尚，你在灵山待得久，可知佛祖近来如何？
慧明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闪烁着避开了八戒的眼神：佛祖……佛祖自然是极好的。使者何必多虑？
是吗？八戒眯起眼睛，肥胖的身躯往前倾了倾，可俺听说，最近雷音寺的梵音比往日更盛了。老和尚，那梵音……到底是在诵什么经？
慧明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
他慌忙放下茶杯，干笑道：哪……哪有什么特别的经文？不过是日常功课罢了。使者说笑了。
是吗？八戒忽然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将慧明的影子完全笼罩，那为何俺老猪听到那梵音，神魂就痛得要命？老和尚，你若不说实话，可别怪俺老猪不客气！
使……使者！慧明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老僧……老僧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八戒冷笑一声，一把揪住慧明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那你为何躲躲闪闪？说！灵山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我……慧明浑身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良久，他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使者……老僧劝你……别再问了。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对俺没好处？八戒的声音陡然拔高，肥胖的脸上青筋暴起，猴哥是俺的兄弟！他若有事，就是天大的事！你今天不说清楚，俺老猪砸了你这破院子！
使者息怒！息怒啊！慧明吓得魂飞魄散，终于支撑不住，哭丧着脸道，老僧说！老僧说还不行吗！
他颤抖着指向雷音寺的方向，声音低如蚊蚋：那梵音……那梵音是万佛度魂经……专门用来……用来磨灭一个人的自我意志，让其彻底皈依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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