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兴安岭,是一天中最冷、最静的时候。
卓全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山林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毛、帽檐和破狗皮帽子的绒毛上凝结成白霜,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凛冽的清醒。他紧了紧肩上沉甸甸的镐头和铁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被积雪覆盖的山林。
他要去的地方,是前世记忆里的一处野猪经常活动的区域——位于一道山梁的阳坡,背风,且有一小片未被大雪完全覆盖的柞树林,林子里落满了橡子(柞树果实),这是野猪冬季最爱的食物之一。附近还有一条未曾完全封冻的小溪,是它们必然的水源。
寻找兽道是猎人的基本功。卓全峰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雪地上的痕迹。很快,他就在一片灌木丛边缘,发现了几串清晰的、如同梅花瓣般的蹄印,夹杂着一些被翻拱过的雪地和泥土痕迹。
“是野猪!而且是群猪!”卓全峰蹲下身,仔细辨认。蹄印大小不一,有深有浅,说明这是一个家族群体,有成年大猪,也有半大的崽子。脚印很新鲜,应该是昨天傍晚或者凌晨刚刚经过。
他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找对了地方,忧的是群体行动的野猪更为警惕,而且一旦招惹,报复心极强。
他没有沿着兽道直接追踪,而是根据蹄印的方向、周围地形以及风向,判断出野猪最可能的行进路线和觅食核心区。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猎,他深知陷阱的关键在于“预判”和“地利”,而非盲目追随。
他选择了一处“咽喉要道”。这里位于兽道的一个狭窄拐弯处,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布满了乱石和带刺的灌木,难以通行;另一侧则相对平缓,但紧挨着几棵粗大的老柞树。野猪群经过时,必然会从相对平缓的这一侧通过。而且,这里地面相对坚实,不是那种一脚下去全是烂树叶的腐殖层,便于挖掘。
“就是这儿了!”卓全峰选定位置,放下工具,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抡起镐头,狠狠地刨了下去!
“咚!”镐头与半冻的土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只留下一个白点,震得卓全峰虎口发麻。
“操!这地冻得跟铁板似的!”他骂了一句,但并不气馁。这在他预料之中。他调整策略,不再追求深度,而是先用镐头一点点地将表面冻结的硬壳刨开、敲碎。
这是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活儿。每一镐下去,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冰冷的镐柄摩擦着他结满老茧却依旧被震得生疼的手掌。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里面的单衣,但外面的棉袄却因为寒冷而变得硬邦邦的,行动不便。他索性脱掉了棉袄,只穿着那件破夹袄,挥舞着镐头,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嗨!”
“咚!”
“咔嚓!”
寂静的山林里,回荡着他单调而有力的刨地声。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白色的哈气在他面前形成一团团浓雾。
一镐,又一镐。
硬土、冻块、碎石被一点点刨开。他的手掌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火辣辣地疼,但他毫不在意。前世的苦难和今生的责任,化作了无穷的动力。
挖开冻土层后,下面的泥土虽然依旧坚硬,但好歹好挖了一些。他换上了铁锹,开始清理坑内的泥土。坑越挖越深,逐渐没过了他的膝盖,到了大腿。
他设计的这个深坑陷阱,口小肚大,呈瓮形。入口直径约莫六七十公分,勉强能让一头成年野猪挤进去,但下去后就难以转身。深度要达到一人多高,确保野猪掉下去后无法凭借跳跃力直接蹿上来。坑底,他还需要布置致命的“机关”。
挖坑是孤独而漫长的。只有铁锹铲土的沙沙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相伴。他时不时停下来,警惕地倾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危险靠近。
太阳渐渐升高,林间的光线明亮了一些,但温度并没有回升多少。卓全峰已经挖了一个多时辰,一个深度接近一米七八,底部直径约有一米五的深坑初具雏形。他站在坑底,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休息了片刻,吃了两口揣在怀里、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饼子,他开始了下一步——布置坑底。
他将带来的那些削尖的、约莫一尺多长的硬木签子,尖端朝上,密密麻麻地斜插在坑底四周和中央,形成一片致命的尖刺丛林。这些木签子虽然不如铁器锋利,但凭借下坠的冲击力,足以刺穿野猪相对柔软的腹部和侧肋,造成严重伤害,限制其行动。
布置好木签,他爬出坑,开始进行最考验技术和经验的步骤——伪装。
他砍来一些细长而有韧性的树枝,横搭在坑口,形成支撑。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从附近搜集来的枯枝和落叶。接着,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坑周围那些未被破坏的、带着草根和苔藓的“草皮”,覆盖在枯枝落叶上,尽量恢复原貌。最后,他抓起坑边挖出来的、已经冻硬的土块,用力捏碎成粉末,均匀地撒在伪装层上,又撒上一层薄薄的新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